第四百章落在了她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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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北辰沒答她,用兩指捏緊她的下頦,深深得看進那雙水融融的眼眸,讓他沮喪的是,裏麵除了疑惑,沒有其他的情緒,尤其是相關感情的,更是半點兒也沒有!

    他緩緩開口,“如果有一天靜姝醒了,我們分開了,而這些年你呆在我身邊的這年時光是不是沒有什麽可令你留戀的?”

    顧笙歌望向他,他的表情不是若往常般得警告,是很認真的在問她,垂下睫毛,她也認真回答,“不是沒留戀的,隻是…這世上誰的留戀又是重要的?對你來講,留戀與不留戀並無差別,我想我不會去留戀別人棄之如敝屐的回憶!”

    這是她第一次沒有違心的去逢迎,她知道他也隻是要個答案罷了。

    陸北辰淡淡一笑,鬆開她的下巴,“你還真是聰明,隻不過原先對我百依百順的顧笙歌,現在則是連敷衍都不願意了。”

    “你要我敷衍也不是不行。”她眼皮都未抬,今天實在不想應付他。

    陸北辰冷嗤一聲,“看來你是真的連敷衍都懶得做了,你是想著靜姝趕緊醒來,然後你就不用在我麵前再惺惺作態了是吧?”

    顧笙歌抬眸,眼鼓鼓得望著他,“你覺得這樣說能傷到我,能讓你開心,能讓你覺得我一文不值,那你就盡管說吧,我聽著便是。”

    陸北辰瞪著她半晌,反拉著她的手拖她的床上,旋身壓在身下,冷笑,“誰說我要傷你?誰說你一文不值?不是有人一直把你當手心裏的寶嗎?”

    他陰陽怪氣的說完後倏然低頭吻住了她的唇,牙齒用力咬著她的唇瓣,手探向她的襟扣,壓抑的火氣使得力道重了些,尖利的指甲劃得嫩滑的肌膚,她吃痛得悶哼一聲,使勁推開他,衝他吼,“今天誰惹著你了?要遷怒也夠了吧?你別忘了我是個人,我也是有情緒的!”

    陸北辰雙肘撐在床上,怔愕的看著雙頰氣得鼓起的她,低沉道,“我當然知道你情緒不好,不過隻要我說現在放你離開,你的情緒馬上會好得對我千恩萬謝!”

    “你要放了我,若不走,還等你來趕我?”顧笙歌反問回去。

    陸北辰突然覺得她現在的樣子,比起原來那個逆來順受的樣子可愛多了,沉悶的心情登時好了些,坐起身把她拉到腿上,“你不想走,誰也不會趕你!”

    “那可不一定!”

    顧笙歌轉頭看向窗外,“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你有你的生活,而我隻希望日後能回S市,清清靜靜的過日子。”

    她說著,不知怎麽竟惆悵起來,在一起相處四年了,一旦分開,就不會再有機會見麵了吧?!

    陸北辰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心緒,雙臂環住她,吻著她耳側的發絲,低聲道,“你回房間睡吧,我累了。”

    半夜

    月光透過窗紗,給地板鋪上一層薄薄的銀灰,陸北辰睜著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麽,然後起身下床踱到窗邊,點了支香煙。

    回S市清清靜靜的過日子?

    也好!

    除了錢,他給不了她什麽,不是嗎?

    不是不遺憾,他能想像得到她離開後,他的生活又會變得單調,但那還不足以讓他冒險到犧牲名譽,愛情他給不了,除非她心甘情願的繼續陪他,但又能陪多久?

    待夏靜姝醒來之日,就是他們兩個分道揚鑣之時…

    這一刻,陸北辰有些煩躁的將手中的煙熄滅,隻覺胸口好似正被一塊石頭壓著…

    況且他與她都是理智的,這道感情的鴻溝,誰也踏不過去。

    片刻,他朝顧笙歌的房間走去,動作極輕,遂彎腰湊近她的鼻息,淺淺吻了下她的唇,“即便分開,我也不會忘記你,不會忘記你給我的快樂,不會忘記你貼心的陪伴,不會忘記你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翌日

    陸北辰沒留在東郊吃早餐,而後將近一個月,他都沒到過東郊別墅。

    是在生她的氣?

    真是個陰晴不定的家夥!

    其間,顧笙歌因她的舅媽生了重病心急如焚,打電話向陸北辰‘告假’後便匆匆回了家鄉。

    再回S市,顧笙歌並無歸宿感,房子借給了別人,舅舅住在鄉下,不得已隻能到酒店開房,這樣的回歸故裏還真是淒涼,但容不得她悲春傷秋…

    市醫院裏,許久不見的陳建明愈漸蒼老,鬢發染霜,瘦削得不成人形。

    顧笙歌鼻子一酸,眼睛看向舅舅的一雙磨得破皮的手,頓時又氣上心頭,問,“你還在工地上做事?”

    陳建明的眼神眼爍了幾下,見她頗有幾分不依不饒的倔強,語氣苦澀道,“這身體還能做點事,我就想…”

    “我給你的錢,你是不是都沒用?”

    見他沉默不語,顧笙歌語氣很是不悅,“老早不都說了,那錢給你了就是你的,我不會要回來的!”

    “你給的錢你舅舅的錢他如今都用來給我看病了。”躺在床上的蘇秋霞虛弱的說。

    顧笙歌又是感動,又氣不過,抹了抹眼淚,又嚷,“舅媽你怎麽就不懂得個愛惜自己的身體呢?你不就是因為操勞才攤上這病的嗎?”

    “笙歌,舅媽很謝謝你還把我當成你舅媽,不過更讓我欣慰的是你舅舅居然會把你給他的錢拿來給我看病,我也就是打電話跟你講一聲,沒想到你大老遠還跑回來!”

    “舅媽即便跟我舅舅離了婚,在我心裏你依舊是我舅媽,如至於醫藥費的事你就別擔心了,有我呢。”

    顧笙歌頓了頓,繼而對陳建明說,“我在酒店裏多開了一個房間,您這麽大年紀,就別去跟親戚家的小孩擠了。”

    陳建明本來還要說什麽,但又清楚外甥女的性子,便也不再推辭。

    連著幾日,顧笙歌都衣不解帶得守在病床前,跟陳建明輪流照顧蘇秋霞,在醫院裏跑上跑下地繳費,拿化驗單,盡心盡力,隻希望能多為長輩做點事情。

    這日中午,陳建明吃飯後到醫院替換她,回到酒店,她低著頭從手袋裏翻找磁卡,沒注意到前麵的人,迎頭撞了上去,捂著發痛的鼻子,她退開一步正要道歉,抬臉看清那人時,頓時張口結舌。

    她就知道是故意的,酒店這麽寬的走廊,怎麽可能那麽容易撞上人?

    “你怎麽在這裏?”

    男人溫和得笑笑,“我為什麽不能在這兒?”

    邱洋為什麽不能在這裏,顧笙歌不知道,她隻想知道他在這裏是不是因為她?

    走廊上的燈光暗淡得柔和,她還是能看清他的,仍是再熟悉不過的清俊麵容,溫和的笑,笑得如此真誠卻是少見的。

    她不得不承認,他突然的出現對她來說是個驚喜!

    畢竟獨自一人淒涼得來到S市探望親戚,還讓她遇到了一個熟人,這感覺真是說不出的親切,本是隨便一個舊同窗就可以做到的,更說不得他是為了她才刻意安排了相遇,她萬分感激他成全了這種親切!

    S市也不全然是陌生的,至少這裏有她曾經的美好回憶,不是嗎?

    她的臉上漾開笑,語氣很熱,“當然能,你什麽時候想在這裏都沒人阻止,進來坐會吧。”

    她先一步走到房門前,刷了磁卡,回頭衝他笑笑,旋扭門柄先走進去。

    她住的是個單人間,一張雙人大床,雪白的純棉床單,窗簾是拉開的,臨窗俯瞰,長江水滾滾奔流,遠處的森林公園山巒疊翠,紅楓燦似雲霞。

    “你倒是選了個好房間。”邱洋走到落地窗邊笑道。

    顧笙歌倒了杯水給他,坐在床邊,“也沒怎麽好,到了夜間就黑麻麻地一片,白天我也沒功夫站這裏觀景。”

    她既而笑說,“如果你真羨慕,我可以把這個房間讓給你。”

    “換倒不必了,你若在S市住得慣,我家多的是房間給你住。”

    嗯?

    他家?!

    顧笙歌這才想起,如今無家可歸的隻是她罷了。

    邱洋的父母還健在,自然是有個溫暖和睦的家讓他歇腳。

    思及,她黯然垂下頭,大拇指撫著白瓷杯,低聲問,“你父母…他們身體還好吧?”

    “都還好,下午到我家吃飯吧,他們也很多年沒見你了,上次我回來他們還問起你呢。”

    顧笙歌端杯子的手一抖,去他家?

    以什麽名目去?

    前女友?

    陸少奶奶?

    幾年前她也常去他家裏做客,而那時她是他女朋友,所以去得名正言順,如今若是再去,該會有多尷尬?

    有片刻她委婉拒絕,“我要在醫院照顧舅媽,沒時間去你家。”

    邱洋沒有勉強,看了看表,“好,我不勉強你,你應該還沒吃飯吧?先去周邊吃飯,下午我跟你一同去醫院。”

    顧笙歌想了想,才直言問,“你這次來S市做什麽?”

    “特意來陪你吃飯啊!”他表情正經地好像真是那麽回事。

    事實上,顧笙歌離開的第二天,邱洋就已經去探望過蘇秋霞,得知她因舅媽病重回到S市,他便加緊處理完手頭的工作,接著便趕回S市。

    倒不是因為這是個獻殷勤的好機會,隻是想到她家的老房子已經借別人住了,她回家定是沒得去處的,有個熟悉的人陪在身邊總能讓她安心些。

    顧笙歌想不到那麽多,他也不欲解釋,讓她猜不出目的,或是當成個玩笑也好,他隻是想在他們都熟悉的地方陪著她。

    吃飯的酒樓是S市最負盛名的老字號程記菜館,特色便是些家鄉菜,80年代末還是個兩麵通風的小穿堂,裏頭擺了三四張桌子。

    九十年代中期開始發跡,十多年經久不衰,顧笙歌和邱洋算是與程記一同成長的。

    幾年後他們衣錦還鄉,而程記新建的四層酒樓也在上月開張。

    酒樓裝潢得古香古色,融入了些民族氣息,烏木牆壁上掛著手工製作的西蘭卡普,據說那是適婚女孩兒織給心上人的定情信物,再熟悉不過的風土人情,使得顧笙歌跟邱洋心裏產生了莫名地激動。

    “程記建這麽大的酒樓,有那麽多人來吃飯嗎?”她倍感不解,S市的城市人口還不到一百萬呢!

    “當然不是每天都客滿,但這個城市的人聚餐都必來這裏,還有途經S市的外來人口也會慕名而來,節假日食客也是駱驛不絕的。”邱洋也是猜的,他和顧笙歌都想像不到,離開幾年,老百姓的消費能力已經高得驚人。

    服務員上了第一個主菜—磨芋燒鴨,程記的拿手絕活即是把一道家家戶戶都能做出的菜,燒成唇齒留香的美味。

    顧笙歌聞著撲鼻的香辣味,直咽口水,邱洋笑了笑,夾起一條晶瑩剔透的磨芋豆腐,吹涼了送到她碗裏,“多少年了,都快忘了當年你總被豆腐燙得直叫喚的樣子,唯一沒變的是程記的這道菜還是讓你饞得慌!”

    顧笙歌為他的體貼感動,美食當前,她迫不及待地送進嘴裏,含糊道,“果然是家鄉的味道,好懷念啊!”

    第二道菜是紫蘇悶鱔魚,第三道菜是小炒河蝦…

    道道菜都是往年他們最愛吃的,顧笙歌不太能適應家鄉的嗆辣,鼻尖滲出細密的汗珠。

    邱洋拿了紙巾,如往常一樣,輕柔地給她拭去汗珠和嘴角的油漬。

    她用手在嘴邊扇著風,不知道是不是被辣得頭暈了,臉一陣陣發熱,恍若置身夢境還未經曆世事時無憂無慮的夢境。

    但是夢很短暫,就見一個穿著黑色茄克衫,短短的頭發朝天豎起的男人望了他倆好半天,才走過來雙手同時搭上顧笙歌和邱洋的肩,驚醒了她的甜夢。

    “顧笙歌?邱洋?我還真沒認錯,就是你們倆,哈哈!”男人笑得很豪爽,嗓門兒大得周圍的人都看過來。

    他們倆都認識這個人,高中同學,也是程記的少東家王昌渝,顧笙歌記得他曾在講台上解釋過自己的名字,他祖籍是C市的,程記老板熱愛家鄉,給兒子取名昌渝。

    邱洋和顧笙歌也笑著跟老同學打招呼,昌渝又說,“好多年沒見你們了,聽說邱洋發了大財,你們兩個啊都不跟老同學聯係聯係,正巧今兒有一桌同學在我這裏聚會,過去坐坐?”

    果真是左右逢源的生意人,說起話來就那麽好聽!

    程記生意忙,顧笙歌就不信他還有時間打聽兩個失蹤的同學,但麵上還是笑著回應,跟著去了同學聚會的包房。

    當年她和邱洋當年是學校最出名、同學間最羨慕的一對情侶,鑒於學習成績好,老師勸說幾次無果後,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幾年後兩人同時出現在S市,大家都不意外得往修成正果那方麵想。

    麵對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顧笙歌竟不知道該說什麽,反倒是邱洋跟同學閑侃得遊刃有餘,還不時地撥空給她添水夾菜。

    一個多年前喜歡邱洋,如今結了婚的女同學眼尖得瞧到邱洋的體貼,玩笑說,“邱洋是幾十年如一日啊,難怪兩個人能八年抗戰取得最後的勝利!”

    又一個男同學接話,“對了,你倆現在結婚了沒有?孩子有了嗎?要是還沒有,打算什麽時候要?”

    顧笙歌和邱洋同時一愣,還是邱洋先反應過來笑說,“還沒,目前工作很忙,暫時還沒來得及籌劃結婚生孩子的事。”

    男同學‘啊呀’一聲,跟剛才那個女同學打趣,“聽見沒於茉,你現在趕緊跟你老公離婚,還是有機會的!”

    於茉啐他一口,轉頭為顧笙歌打抱不平,“結個婚也不麻煩啊,回來在王昌渝這辦幾桌酒席不就得了?邱洋,你這樣拖著笙歌可不好,女孩子的青春是經不起拖延的!”

    誤會!

    真是天大的誤會!

    顧笙歌臉紅通通的,現下的情形又不容她去辯解,同學都認定了他倆還沒分手,看一個個的興奮勁,像是他倆的‘圓滿’彌補了這班人初戀的遺憾似的!

    若是告訴他們,她已經嫁了人但是丈夫不是邱洋的話,這幫人一定不會相信,指不定立刻會將他倆就地正法,直接把婚事兒辦了!

    她這廂胡思亂想,邱洋倒是臉不紅氣不喘得應付著,“哎…壞人都讓我當盡了,天地良心啊,你們都知道我當年可是恨不得一夜間長大十歲立馬娶了她,可這下好了,老天爺當真了,不等個十年,就真不讓她嫁給我!”

    眾人哄笑,顧笙歌臉紅得可以掐出水來,她記得邱洋以前在班上跟男同學鬧著‘拔蘿卜’,脖子被箍得盡是紅痕,還笑說,“這叫揠苗助長,你們最好能給我拔大個十歲,我好趕緊娶了笙歌!”

    之後,班上漸漸地興起一股風,誰要追女孩,都得先讓男同學‘拔’上一頓。

    青春年少,來得讓人措手不及,去得也叫人沒有防備。

    似水流年,在人不經意的時候,帶著快樂已經離你好遠好遠!

    驀然回頭時,什麽都不剩了,除了殘留的那點兒模糊的回憶是快樂的,或是苦澀的,在如今的蒼涼背後,都是美麗絢爛的。

    顧笙歌兀自沉浸在過去的美好中,心酸得幾欲掉淚,這時桌下的手被另一隻柔軟的大手握住,指甲輕輕劃過她的手心,她如夢初醒,眨眨眼看向跟同學談笑風生的邱洋,他其實也難過,所以才會留意到她的傷感吧…

    然她隻猜對一部份,自從進到這包廂,邱洋雖是若無其事的應付同學,但眼角的餘光始終沒離開她,她的眼睛看向那盤菜,他立刻會夾了送到她碗裏,她舔舔嘴唇,他就立刻給她的杯裏注滿水,她的嘴角沾了油漬,碗碟旁立刻多了張結白的紙巾。

    當年兩人一起吃飯時也是他照顧她,但還沒有做到這般細致,他不是刻意的,隻是心裏有個意識驅使他去這樣做,所以才會做得自然而然,若不留心,是察覺不到的。

    一餐飯快吃完時,顧笙歌才留心到,眼神複雜得凝視著他的側臉,想起他說過的話——

    笙歌,如今的我已經變了,不會再像過去一樣不懂得珍惜你!

    他真的是變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