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倍受寵愛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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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建明一家人在第二天就搬了出去,顧笙歌原以為他會賴上一段時間,故此都思索好了應對方法,卻沒想到他竟自覺得帶上了老婆孩子搬到郊區的一套老房子裏,據說那房子很破舊,快要拆遷了。

    他落魄至此是她沒有料到的,處理完蘇秋霞的後事,她還也來得及去向他要債,照理說他身上應該還有些錢才對,不搬去老房子住也是可以的。

    回到蘇秋霞在S市的住處之際,左鄰右舍的阿姨伯伯們就給她解了疑惑。

    自從陳建明在B市工作有了較高收入後,他老婆花錢便大手大腳起來,每天給高中畢業後輟了學的女兒扔些錢便不管了,自己不分白日黑夜地粘在麻將桌上,輸得精光了才回來。

    他們的女兒到這年齡是要上大學的,但她讀書從不認真,跟不上同學的進度,高考才考了三百多分,也就不願再往上讀了,成日跟些街上一些遊手好閑的二流子鬼混。

    陳建明的女兒叫陳琳,名義上也算是她妹妹,但多年來也鮮少接觸,上大學後就沒再見過,那時陳琳剛上初中,還是個寸丁兒大的小屁孩。

    家具都被搬走了,顧笙歌在空蕩蕩的屋子裏等邱洋和程軍,雙眸環視了下這間她曾住了一些日子的屋子,這裏曾給她帶來了不少歡樂,牆壁上了黑,水磨石地板上能看出原本放置家具的灰印子,隻有一張舊書桌還在原處,她和舅媽合照的玻璃相框也積滿了灰,再回來,給她的隻有一種物是人非的哀傷,重重得壓迫著她的心。

    這裏她是不會待很久的,免得日日觸景傷情,想起她的舅媽。

    至於家具等下去家具城買些填充,明天就是除夕了,還不知道有沒有家具城開著。

    她兩手揣在大衣口袋裏,樓梯間一如既往地逼仄昏暗,走到拐角處,便可以看到樓梯口白蒼蒼的光,幾步踱過那光亮處,她驀然怔住——

    “你要出去?”陸北辰原本是打算在離開前見她一麵,好勸說她事情處理完後回B市,才來了這裏就遇上她,幸而來得巧,否則等她回來,他也趕不上飛機了。

    顧笙歌眨了眨不知怎的有些酸痛的眼睛,心湖驟然翻騰起巨浪,實在是令她不可思議,陸北辰怎麽會在這裏?

    她思忖著,然詫異卻抵不過見到他的欣喜,險些就投進他懷裏了,但也隻是險些而已…

    “我要出去買些家俱,家裏什麽也沒有。”揣在口袋的手攥緊了,她習慣性得回答他,卻忘了問他怎麽會出現在這。

    陸北辰聞言皺起了眉,難道金澤沒警告那老頭不要動屋裏的東西?

    他疑惑道,“明天就是除夕了,哪來的店還開著門?”

    “我也不知道,上街去碰碰運氣吧,不然我就隻能住酒店了。”語畢,她先他下了樓梯口的台階,就怕他心血來潮要上樓去看看,她不想讓他知道她可憐到這地步,這會讓她感到丟臉。

    陸北辰也沒勉強,隻說,“我初來乍到,還沒去哪裏走走,下午我就回B市了,正好你帶我去轉轉吧。”

    嗯?

    下午就回去了?

    強壓下心頭的失落,她勉強笑著點頭,“好,不過這城裏也沒啥可轉悠的,怕你不習慣吧,你看這裏到處都破破爛爛的,要多落後就有多落後…”

    她像是個關不住的話匣子,碎碎地說著,直到他把她的手從口袋裏拉出來握住,又揣進他的大衣口袋裏,這才住了嘴。

    “誰說的,我喜歡這裏,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的純樸。”他輕聲說。

    心忽然安定下來,說那麽多,她其實是怕他瞧她不起,陸北辰一輩子都身處繁華的大都市,這種小城市的貧窮落後怕是他聞所未聞的,他跟來這裏,她很是矛盾,女人的虛榮心免不得讓她心裏樂滋滋的,同時她又自卑得像一個花容月貌的妙齡女子。

    她想,他不嫌棄就萬幸了,哪知他竟然還說喜歡,管他是不是敷衍的,好歹她的心是落到了實處。

    “你不會在這裏買車吧?咦,這是省府的車牌!”顧笙歌指著停在院子中間的奧迪A8說道。

    真笨,這小城市哪來的車行賣得起這麽高檔的車?

    “是分公司送來的,你們這兒的計程車真髒。”他見她臉紅了,忙打住話頭,開了車門,準備拉她上車。

    “姐姐!”

    憑空冒出的聲音讓顧笙歌循聲望去,就見一個短挑染過的女孩子朝他們走過來。

    陸北辰注意到她和顧笙歌的笑起來的樣子有些相似,但兩人的氣質卻是天差地遠,那女孩把手抄在牛仔褲口袋裏,穿著黑色的短夾克衫,走近她們後彎下身子,衝顧笙歌問,“你是不是笙歌姐?”

    顧笙歌已經認出她是誰了,她舅舅的女兒陳琳!

    看著那張有幾分痞氣的臉,眼睛卻是澄亮的,或許誰都不會對一張笑臉產生厭惡,“是我!”

    “謔謔謔!“不知是哪裏學來的笑聲,雖不刺耳,卻也不應該是個女孩子笑出來的。

    陳琳走上前去就勾住顧笙歌的肩,親熱又掩不住興奮道,“真的是姐姐,我是你的妹妹陳琳啊!”

    顧笙歌不知該怎麽回應這個陌生的親妹妹,況且她也不適應不熟的人對她如此親熱,正苦惱著不知如何是好,陸北辰適時的把她拉到懷裏,冷淡地對陳琳道,“我們正要出門。”

    陸北辰調查過陳建明一家,對陳琳的不良名聲也有所耳聞,他下意識得防備著,而顧笙歌則是突然跌到他懷裏不知所措,心跳加快,故此他們誰都沒注意到陳琳眼裏一閃而過的受傷。

    “哇,好高級的車!”陳琳陡然空落的手尷尬得摸到車門上,澄亮的眼睛裏盡是豔羨,不一會,她看向陸北辰,眼裏又流露出毫不掩飾的讚賞,眼睛笑彎彎得對顧笙歌道,“這是姐夫嗎?好帥好酷的姐夫!”

    “陳小姐,我們要走了!”陸北辰有些不耐。

    陳琳幹笑幾聲,摸摸自己的金光燦燦的短,仍是笑著,卻笑得有些勉強了,“姐,我剛在街上瞎逛時聽別人說你回來了,所以就跑來見見你,畢竟我們有很多年沒見了,謔謔,那你們先去忙吧,我走了!”

    她的手按在頭頂,另一隻手仍是故作帥氣得抄在牛仔褲口袋裏。

    顧笙歌盯著那張有幾分痞氣卻稚嫩的臉,突然意識到她是自己名義上的姐妹,於是有些心下不忍,“陳琳,我現在要出去買家具,再晚就來不及了,你看等我買回來布置好了,再來找我敘舊,行不?”

    陳琳笑眯眯得猛點頭,又說,“嗯嗯嗯,明天我來找你!姐夫,明天見!”

    她對陸北辰揮揮手,吊兒朗當得走開了。

    陸北辰高興這個麻煩終於肯離開了,手按住顧笙歌的肩要把她推進車裏,她卻退開來,關上車門,“我們還是坐計程車,要開這車在大街小巷裏轉,不是故意引人注目嗎?”

    她衝他笑了笑,接著道,“我們去坐‘很髒’的計程車,或走路,怎麽樣?”

    剛剛陳琳來怕是已經讓他更加瞧她不起,她決定豁出去了,臉剛剛都丟過一次了,再丟一次也無妨,這小城誰都認識誰,她可不想到哪裏都成為眾目所矚的焦點。

    “那…還是走路吧!”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貓腰鑽進那座椅皮都磨破了的計程車,走路也好,多點相處的時間,好說服她。

    小城市在陸北辰眼中是很新鮮的,街上很多裹了頭巾的農民,嘴上銜著短粗的旱煙杆,背著竹編的背蔞,要站在高處,能看到許多花花綠綠的頭,背蔞裏麵都是裝的是打細的糯米粉,顧笙歌說這裏的人少有自家買麵粉的,過年過節都是用糯米粉做湯圓。

    小城市真小,整個城區還頂不上B市的一個小鎮,而他最好奇的是,這城市幾乎是找不到紅綠燈的,顧笙歌告訴他,這裏私家車少,馬路上沒多少車輛,裝上紅綠燈純屬沒事兒找事。

    家具店果然都關門了,顧笙歌倒是沒受什麽影響,想著大不了明晚還住酒店就好了,不就一個除夕嘛。

    他們在人潮中又握緊了手,顧笙歌帶他去了民族風俗村看了影子戲,又帶他到古街買了些特產。

    陸北辰愜意地被她拽著四處轉悠,這裏無人認識他,完全沒有壓力,隻要跟著他的女人,就有許許多多的新鮮事,新鮮玩意兒。

    有時候他會頓下步子,為她理好被風吹亂的頭,有時候,她也停下來,為他係好大衣的扣子,還小聲說,“這裏冷,別敞著衣著涼。”

    隻是這城市太小了,幾條繁華的街道逛遍也沒用去多少光陰。

    吃過午飯他們回到了小院,等在院裏許久的陳建明見到他們便上前,“笙歌,你去哪兒了?”

    顧笙歌不自在得鬆開陸北辰的手,“我剛想去買些家具,你怎麽來了?”

    她手一鬆,仍處於興奮中的陸北辰如同從高處墜下,胸口陡然痛,礙於有長輩在場,他隻好暫時隱忍,“你好!”

    陳建明憨厚得笑著回應,“陸總好!”

    他轉頭又跟顧笙歌,“我來接你回去過節,沒想到是兩個人,不然你們一起去我那兒吧!”

    他不好意思得跟陸北辰道,“我們那地方簡陋,但過節是要在家過的,你說是不?”

    陸北辰愣了神,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再過一小時他就該去機場了,容不得他多想,顧笙歌急急開口,“你誤會了,他待會兒就要回B市。”

    陳建明個性純良,再兼熱情好客,一聽這話,責怪她,“嗯?你看你這孩子,明天就過年了,怎麽能讓人家走呢?不行不行!”

    他連連擺手,看向陸北辰,“陸總您是大貴人,我那兒雖然條件差,不過年夜飯也能做上一大桌,她舅媽的手藝在村子裏出了名的好,你看看,不嫌棄的話就…”

    陸北辰不知該如何抉擇,與此同時,他的手機也響了,是金澤打來的,應該是催他回去,他見顧笙歌要開口說什麽,想也不想得拉起她的手,橫她一眼,警告她不許再說話!

    接起電話,金澤剛說了幾個字,陸北辰就大聲打斷他道,“什麽?你把機票弄丟了?還是我的那張?!那現在也訂不到位了?你怎麽會犯這種差錯?”

    他的語氣重了些,臉色也陰沉沉的,好一會才平靜,“算了算了,你老婆還在家等著你過除夕,你就先回去吧,我再想辦法,對了,保鏢也讓他們回去吧,就這樣。”

    他剛掛電話,陳建明就走到顧笙歌身前,“這讓人家怎麽走?“

    而後他樂嗬嗬得跟陸北辰,“可要你委屈點兒了!”

    陸北辰忽略顧笙歌疑惑的眼神,也謙和有禮得笑說,“說哪兒的話,應該是我打擾了!”

    事情似乎就這樣定下來了,陸北辰真的要跟她和陳建明去農村過年,顧笙歌想到他那簡陋的磚瓦房子,硬硬的木板床,還有怎麽打掃不幹淨的廁所,心裏就惡寒,陸北辰哪能住得下去?

    一定是他又想當然了,以為農村有什麽新奇事,他完全不明白,小城市還有他住得下去的酒店,但農村興許連他的落腳處也沒有!

    把陸北辰拽到一旁,顧笙歌小聲跟他說,“聽我說,你去的話肯定會後悔的,他那裏沒什麽好玩的。”

    陸北辰輕笑,他的目的隻是她而已,就算後悔也認了,“哪裏有煙花賣?”

    顧笙歌瞠目,繼而又有了些感動,難得他還記住了除夕的煙花,她其實是想他去的,如果陳建明家的條件好點的話。

    可事實不是那樣,她不想在陳建明家看到他嫌棄的神色,如此一來,他們以前好的回憶全沒了,陸北辰隻會記得陳建明家的清貧,轉念又想,他們之間橫豎沒有未來,趁此讓自己死了心也好。

    陸北辰好整以暇地觀察她矛盾的神色,眼角的餘光卻瞥見從院門口進來的邱洋,邱洋看到他先是一愣,隨即便若無其事得朝他們走過來。

    “在這裏見到陸總還真是意外啊!”他麵上笑著,心裏卻亂得很。

    陸北辰隻笑著點頭當作是回應過了。

    邱洋不再跟他客套,當著他的麵向顧笙歌邀約,“明天除夕,去我家過年吧。”

    “不了,舅舅來接我回去呢!”

    顧笙歌搖頭拒絕了,又鬼使神差地跟他補充,“過年總得在家的,你說是吧?再說你們是一家人,我一個外人在也不好。”

    邱洋這才看到站在旁邊的陳建明,知道說什麽也沒用,她既然有親人,是決計不會去他家的,但免不得心下惋惜,“那好吧,你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也許初三,初四就會回來吧!”

    邱洋抿了抿唇,“那你回來後給我個電話。”

    然後他看著陸北辰,“陸總肯賞臉去寒舍坐坐嗎?”

    “若是我初三初四還在這裏,也許會去你那打擾。”

    他的笑很是得意,邱洋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是說…你也要去她舅舅家過年?”

    “顯而易見!”他仍是笑,那稱心如意的笑讓邱洋眼前有些暈眩。

    明明腳下動也沒動,卻仿若被人推得跌了幾十米遠,邱洋揉揉額頭看向顧笙歌,“笙歌,是這樣嗎?”

    不忍讓她為難,陸北辰適可而止於是搶著開口,“當然是,明天就過年了,邱總是不是該回家幫點忙什麽的?”

    “邱洋,我們該走了,回來後給你電話!”顧笙歌覺得自己殘忍,但她隻想早點結束這樣的尷尬。

    荒唐!

    陸北辰怎麽會做出這麽荒唐的事情?!

    邱洋又疑又懼,心裏亂得一塌糊塗,勉強應了聲,“好,我等你電話!”

    忘了跟長輩問候,他轉身走了,理不清自己的疑惑,懼的什麽他可是清清楚楚,如同身邊有隻關在籠子裏的野獸,盡管對他虎視眈眈,可他來來去去經過籠子多少遭,仍是感到無所威脅,誰料得到,在他毫無防備時,這隻野獸已經來到他身邊——

    臘月末的風刮得哧哧得幹冷,他哆嗦了一下,身體涼了半截。

    陸北辰不得不承認自己想得太美好,農村根本是另一個世界,一個他完全不能接受的世界。

    奧迪A8隻能停在曬壩裏,到陳建明家還得走一段路,如果春天來這裏,還可以稱之為世外桃源,但冬天真的好蕭條,村落前的小溪斷流,幹涸的溝裏翻露出黑色的淤泥,樹枝上的葉落光了,隻有山上的青鬆還算蔥蘢,磚砌的房子建在山腳下,基本上是沒有粉刷的。

    剛到家門口,她另個舅媽就迎了出來,房子是兩層的,經過小小的穿堂,便是堂屋,生了火爐子,屋裏倒是暖和,讓陸北辰愕然的是,這屋裏竟然沒有沙!

    都什麽年代了,還隻有幾把紅漆木椅子?

    顧笙歌上高中的表弟在爐子上墊了塊木板溫習功課,見他們進來,叫了笙歌一聲表姐,便懂事地收拾妥當,走到外麵,把空間讓給客人。

    陳建明用他們買來的一次性水杯泡了茶,陸北辰隻喝了一口,強忍住吐出來的衝動,硬是咽了回去。

    顧笙歌看在眼裏,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好好的別墅不回去住,偏要跟來,這會兒又嫌棄了,她低聲問,“想不想立刻回去?”

    不想是假的!

    他怎麽想得到她舅舅家窮得這麽離譜!

    連牆壁都未粉刷,磚縫裏透了風,背後都是涼颼颼的!

    可若是這時走了,不是顯得自己太沒風度?

    再閑適不起來,他回答,“來都來了,問這話不是多餘?”

    “都說了你會後悔,你非要逞能要留下來!”

    她拿起茶杯,拎起爐子上的鋁製水壺倒了杯白開水給他,“你將就點吧,這水用的是井水,好歹也算個特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