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喜今年二十四歲，是一名年輕的護士，在夕陽紅服務站的醫務室上班，夕陽紅服務站是一家麵對老人的慈善機構。米喜去上班的第一天，就不小心，讓服務站一名老人走丟了。當時米喜正要吃飯，忙了一上午，剛在凳上坐下來，端起自己的白瓷碗，就看到李站長走了進來，說：“李大寶不見了！”

    “李大寶……”米喜站了起來，手上的白瓷碗差點摔了。李大寶是個老太太，本名李淑芬，眼睛老花了，頭腦糊塗，就是個磨人的活寶，大家叫她李大寶，她連自己叫什麽都不記得，跑出去了，哪裏能記得回來的路。一般家裏的老人出門胸前還掛個卡，上麵寫著聯係方式，這裏的老人有人看管，就沒有掛卡，那她怎麽辦？會走丟的，到時候怎麽跟家屬交代啊，那可是人家的媽！

    米喜很懊惱，她才來一個上午，就捅了這麽大個漏子，也真夠受的。她說：“李大寶有點感冒，我給她吃了藥，然後……她就去睡了！”

    李站長就是醫務室的醫生，藥還是他開的。他說：“我知道！我來是跟你說，記得把門鎖好了！我出去找人！”

    “好！”米喜慌忙點頭，放下了碗，跟著他出去。樓下的小院裏，一群剛吃完飯的老人，圍在那裏議論紛紛，見他們下樓來，都住了聲，往旁邊挪開，讓李站長出去。米喜把門關上，回過頭來說：“李大寶怎麽會跑出去啊？誰開的門？”

    老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人回答她。這裏是慈善機構，資源匱乏，員工很少，都是一人多用，就比如說李站長，醫科出身，他是站長，兼醫務室醫生、財務總監，米喜她是醫務室護士，兼保潔阿姨。哪有空閑去坐著守大門。平時都是身體好一些的老人，輪流在門口的值班室看門，一邊下下棋，看看報紙。米喜看著老人們：“今天誰看門的？”

    “老胡！今天不是該你看門嗎？”有個老頭說。

    “是我嗎？”姓胡的老頭一臉茫然。

    “胡炸炸，你個老頭！昨天你下棋不是輸了嗎？說好的，輸的人要去看門！”

    胡炸炸老大爺，一下炸毛了，胡子都翻起來：“我去！你悔棋了，你個不要臉的！不然我會輸？怎麽可能！不信你試試，我讓你輸得褲衩都沒了！”

    米喜不耐煩的說：“那你到底有沒有在看門啊？”

    胡炸炸想了一會，搖了搖頭：“看什麽啊！門不是鎖著的嗎！”

    “鎖著的，那人怎麽跑出去了？”米喜氣了。

    她跑上樓，翻到資料上李大寶家屬的電話號碼，手有點抖的把號碼撥了出去，還沒有想好怎麽說，電話已經通了，那邊傳來不耐煩的聲音：“喂！”

    米喜忙說：“你好……我是夕陽紅服務站，我想問一下，那個……李奶奶，她回家了嗎？”

    那邊傳來一片喧鬧，叫賣、吵鬧，夾著一個男人的聲音：“什麽？我正忙呢！”

    米喜說：“我跟你們家屬說一下，李奶奶不見了！”

    男人的聲音很不耐煩：“你說什麽？聽不清！”

    “我說……”米喜提高了聲音：“李奶奶一個人出去了，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她有沒有回家？”

    “不知道！我忙著賣豬肉呢！”那邊男人說。然後沒了，聽筒那邊傳來一片嘈雜聲。

    米喜愣了愣。過了一會，那邊的人似乎才弄明白怎麽回事，一下吼了起來：“我媽丟了？”

    “啊……”米喜被他吼得耳朵都疼了，她忙把手機移開。那個男人憤怒的聲音傳了過來：“什麽？我媽不見了！老人交給你們，你跟我說不見了？你幹什麽吃的……我媽去哪裏？你說！”他的聲音很振耳，夾雜著粗話，一串的飆了出來。米喜根本插不上話，眼睛盯著自己手機，說不出話來。

    “怎麽了？”身後有人問。米喜回頭，是唐阿姨。唐阿姨早上還說自己身體不好，但是米喜沒有看出來她哪裏不好，就看出來兩個字，漂亮！穿著朱紅色的紗衣，塗著朱紅色的口紅，唇紅齒白，滋潤著呢，看上去可精神了，在一眾老人中一枝獨秀。漂亮的唐阿姨伸過手來，把米喜的手機拿走了，按開免提，那個男人的罵聲一下飆了出來。

    唐阿姨叉著腰，柳眉一豎，粗聲罵了回去：“你吼什麽吼！你媽不見了知道嗎？是你媽！還不趕快去找你媽，還有空吼！回家去看看她有沒有在！”那邊一下蒙了，半天沒有罵回來。唐阿姨沒有等他回過神來，伸手去掛電話。

    “哎……”米喜慌忙阻止她，把手機搶了過來，一看，電話已經斷了。這下完了，自己本來就理虧，家屬已經發飆了，這邊還和人家對罵，這下無疑火上加油，米喜在考慮要不要收拾東西跑路，趁著李大寶的家屬沒有來。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米喜已經餓了，飯還是要吃的，她坐下來，端起碗，把已經放涼了的一碗飯吃了下去，去找杯子喝水。

    兩個小時過去了，李站長那裏沒有一點消息。院子裏忽然傳來一陣劈劈啪啪的敲門聲，很急，很重。李站長回來不可能這樣敲門。米喜一聽就知道事情來了，躲不過去。她把手裏的筆一扔，跑下樓去。下麵院子裏，聚著一幫老人，圍籠在門口，他們從廚房找來了一根長長的木頭，頂在大門上，胡炸炸仰頭坐在木頭上，望著天，任憑門拍的山響，他們也不說話。米喜愣了愣。李站長不在，站裏兩個男員工也被他帶走了，這裏就剩下米喜和另外兩個護士，都是女孩子，和一幫老人。外麵那男的可是賣豬肉的，米喜腦補了壯漢拿著殺豬刀衝進來的樣子，還是怕的，一陣頭皮發麻，怪不得老人們要頂門。

    外麵傳來那男人的吼聲：“開門！”門被捶得搖晃起來，坐在木頭上的胡炸炸也跟著晃動腦袋，他站了起來，摸摸屁股，坐不住了，木頭晃得厲害。

    米喜小聲說：“爺爺，能再找一更木頭來嗎？”胡炸炸揮揮手，轉身往廚房去了，晃晃悠悠的提了一把菜刀出來。米喜瞪大了眼睛，咬著牙說：“你幹嘛拿菜刀呢？”

    胡炸炸比了個手勢：“木頭沒了啊！”

    米喜說：“快放回去！菜刀！”

    胡炸炸把菜刀往身後一別：“噓！”

    外麵在敲門，說話聲被打斷了。服務站的大門是鐵的，敲上去劈劈啪啪的，響得驚天動地，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倒下來。大家麵麵相覷，門雖然是鐵的吧，也保不定它就不會壞。米喜忽然說：“開門吧，門要被弄壞了！”另外兩個護士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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