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正禮這一走，到天黑都沒有回來。米喜站在窗前，往下瞄，小巷裏沒有人，他還是沒有來，雨點已經變成了銀色的雪花，在桔色的路燈下飄呀飄的。菜已經炒完了，米爸爸說：“你還不打電話給他嗎？菜冷了！”唐正禮是去籌款。他一直沒有回電話，說明不方便，在和人談事，也許還要一起吃飯。米爸爸看著台子上的糖醋鯉魚，說：“你看這魚，我做得多漂亮！一會冷了，再加熱，不就焉了！不行！”他轉身找來手機，撥了唐正禮的號碼。

    “喂！菜都冷了！你到哪裏了？”米爸爸問。

    “是叔叔吧？我是服務站的老李！”是李站長。

    米爸爸一愣：“我打錯電話了？”

    “沒有沒有！叔叔，唐醫生他在洗澡。他被雨淋了，衝個熱水！對，衣服濕了！他半道車壞了，又搭不到車，我去接他的，現在沒事了，人到服務站了，他洗了澡就會回去吧，等他出來，我轉告他！”米爸爸看看她：“等著吧！”米喜站在廚房愣了半天，沒有想到和他分別才半天，就發生了那麽多事。

    他依然沒有籌到錢。臨終關懷還沒有得到廣大民眾的理解，這個項目很難啟動。他得到的一點捐款杯水車薪，根本解決不了問題。沒籌到錢也不要緊，米喜隻關心他凍壞了沒，在下雪的天淋濕，想著都心裏寒，得冷成什麽樣。雖然他到家的時候洗了澡，穿著李站長的衣服，掩去了風雪後的一切，看起來還和平時一樣溫和，但是米喜還是心疼得不行。

    第二天去上班，一大早就聽到老頑童他們在議論紛紛的。他們親眼看見了，昨晚唐正禮狼狽的樣子，說起來都很難受，唐阿姨眼睛都紅了，李大寶說：“作孽啊！可憐的！”米喜聽著眼淚差點下來了。老人宿舍裏也沒什麽事，就算查完了吧，她直起身來，走出宿舍。天氣實在冷了，還有點小雨，老人們不能去院子裏麵活動，他們三三兩兩的站在走廊上，靠著欄杆看雨。

    “作孽啊！”

    “太危險了！前久新聞裏不是說了嗎，大雪封路，有人在汽車裏凍死了！”

    “太辛苦了，就為了籌錢！”

    “他在籌錢？”張爺爺一愣，回過頭來，他瞪大了眼睛，剛剛臉上的心疼，換做了一臉驚訝。他頭發已經長出來了，一點點發茬，戴著一頂灰色的棉布帽子。

    老頑童說：“可不是麽！我說，你有沒有錢啊？”

    張爺爺說：“有！”

    “啊？”老頑童一愣：“你有啊？把卡拿出來啊！”張爺爺搖頭。老頑童看看他：“唐醫生給你治病，花了不少錢吧？他現在有事了，你就不管他啦？你對得起他嗎？”他指指米喜：“還有這姑娘，伺候了你兩個月呢！你對得起他們嗎？”

    老人們聽見了，都回頭看了過來，驚訝的看著他：“張老頭，你有錢啊！”張爺爺自從病了以後，神情更沉默了，他靠在欄杆上，還是搖頭，什麽也沒有說出來。一雙眼睛看了過來，眼眶瘦得深深的凹了進去。米喜都不忍看他了。這場病讓他受了不少罪，唐正禮怎麽忍心要這樣一位老人的錢呢？

    回到醫務室，李站長問：“忙完啦？”

    “嗯！”米喜坐到對麵。

    “沒事！”李站長笑。他抬手看表：“還有一個小時，該下班吃飯了！”

    “你餓啦？”米喜站了起來：“站長你是不是沒吃早餐啊？我給你拿盒牛奶！”辦公室就有牛奶餅幹，唐正禮給她買的，放著當零食吃。

    “唉……回來！”李站長叫住她：“你看！”他變戲法一樣，從桌子下拿出一個保溫壺，壺上描著橙色的花。米喜看著這個漂亮的保溫壺的，嗬，再看看李站長臉上溫柔的笑容。她坐回椅子上。他沒有孩子又怎樣，他也還是幸福的男人，看，兩口子多恩愛，給他熬了湯來。沒有孩子，也一樣幸福。她伸手摸摸壺上橙色的花，感覺到了舒適的溫度。李站長笑說：“雞湯！我老婆熬的，她放了人參枸橘好多中藥在裏麵！”

    米喜說：“那肯定好喝！”

    李站長笑了：“不好喝！一股藥味！”米喜看著他笑了起來。他說：“但是肯定補啊！拿去！”他把壺推到米喜麵前來。米喜笑著笑著就愣一下，看著他。唐正禮說：“拿去給唐正禮啊！”

    米喜連連搖手：“不用不用！嫂子給你熬的……”

    “叫你拿去，你就拿去吧！”李站長沉下臉來：“唐正禮昨天……我找到他的時候，他都凍得抖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他提起壺來，晃了一晃：“還有一個小時下班。你去到那裏，剛好趕上他午休吃飯！”米喜抬頭看看他手上的壺。李站長說：“要去就快點，下午趕回來上班！”

    “謝謝哥！”米喜趕快接了過來。沒有別人在這裏，米喜感激地叫了他一聲哥。李站長有些驚訝地抬頭看她一眼，沒有說話，笑了，低下頭去翻文件。米喜說：“站長那我走了！”

    米喜趕到醫院的時候，還不到十二點，醫生還沒有下班。她坐電梯到了內科，一下想起來，唐正禮已經不在這裏了，轉到臨終關懷區去了。趕去臨終關懷區，護士說他在開會，還是沒有見到。護士說：“應該也差不多了出來了！一會他們肯定經過一樓大廳。要不你下去大廳等吧，別錯過了！”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