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站長是一口氣喝幹杯中酒的。唐正禮不敢勸酒，也沒有人敢勸，李站長自己倒了那一杯後，就沒有再倒，那一點點酒，當然不會醉人，就是微微助興罷了。但是唐正禮還是有點擔心，忙著給他夾菜，說：“師兄，快吃點菜！你喝太快了……”

    李站長說：“好！你自己也吃啊！”他捏著筷子，挑了一片耦來吃，說：“大師傅這手藝是越來越好了啊！這味道，真是絕了！”

    唐正禮又給他夾：“那你多吃點！”

    “夠了……”李站長說：“我老婆也是喜歡吃這個！很喜歡！”

    唐正禮看看他，覺得他可能喝多了，在說醉話。也不能就醉啊，還醉得這麽快，才一杯嘛。唐正禮說：“……有多喜歡？”

    李站長忽然笑了，笑容燦爛。他說：“很喜歡。我們第一次約會，回來晚了，校門關了，她穿的裙子，不能翻牆我們就隻好走了……”

    唐正禮愣了愣：“走了，走去哪裏？”不會第一次約會就開房吧？就算是這樣，也別說啊。唐正禮下意識的阻止他說：“師兄……”

    李站長卻不領情。他說：“進不去了，她穿的裙子，她怎麽可能翻牆，我就帶她走了……”

    “師兄……”唐正禮給他夾藕片。

    李站長說：“我就帶她壓馬路！”本來一直緊繃的唐正禮差點笑了出來。李站長說：“我們就一直逛一直逛，往人少的地方走！那天晚上有星星，天藍藍的。後來逛累了，也餓了，我就問她想吃什麽！她說藕片！這個時候餐廳都關門了，哪裏還能買到炒藕片。我們就找了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燒烤店，點了烤藕片！”

    說不上多浪漫，這樣的愛情，卻是這樣的真實而動心，在馬路邊、燒烤店成長起來的愛情。“冷嗎？”

    李站長笑：“不冷！”

    大家笑了起來：“對了！不會冷，抱一起了！”

    李站長笑，沒有否認。他說：“她很喜歡那盤耦片，說是比家裏媽媽做的都好吃！但是最後剩了，點了兩個人的份，我沒有吃……”

    “你光顧著看她來了，飯都不吃了？你盯著人家，她吃得下去啊？”

    李站長低頭，輕輕的笑，看著自己捏著筷子的手：“我沒有盯著她……我是左撇子，我不會用右手拿筷子，但是那天……我用右手拿筷子，我不敢當著她麵夾菜，怕夾不穩掉了，就沒有吃，也沒有給她夾菜……”

    唐正禮愣了愣，看著他，瞪大了眼睛：“師兄，你在家用右手吃飯啊？”米喜噗的一聲噴笑。李站長抬頭看她。她邊笑邊說：“對不起……”

    唐正禮抿著嘴沒有笑，低頭夾了藕片放到他碗裏。他用右手捏筷子，李站長坐在他右邊，用左手捏筷子，兩人的胳膊肘親密的抵在一起。李站長是左撇子，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大家都視而不見，不覺得稀奇。但是現在看著他們撞在一起胳膊肘，忽然就覺得很稀奇，很好笑……

    李站長說：“你們想笑就笑吧！我也覺得自己很好笑！”

    唐正禮說：“師兄沒什麽好笑的……”李站長回頭看著他。他申明說：“我沒有笑……”話雖這樣說，笑意已經上了臉。最後還是沒忍住。

    李站長說：“我在家裏也用左手啊，我一直沒有學會用右手。最後到結婚了，她才發現！”

    “哦！”旁邊的老人哄笑起來。高大的李站長低著頭笑，端坐在椅子上，臉上有點窘。異常寬厚的一副肩膀。他笑得心無城府，很開心的樣子。唐正禮偏頭看他，笑不出來了，目光停在他身上。

    聊了一會，李站長就站起來，和大家告別，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他們這一席，到時候了。到了最後，氣氛不免還是涼了下來。他和這些老人，恐怕是難再見了。老人們過來，拉著他的手，也說不出什麽，心裏更多的是感激，感激他所做的一切，那種無從報答的感激、無措，讓人隻能看著他。也不免哀歎命運的不公平，他這樣的人，偏偏留不住。

    李站長一直站在門口，很長時間都沒能走出去，老人們輪番的上來和他握手。他臉上所有的堅硬都融化了，笑得很軟弱，看著大家，主動的和大家握手，就怕漏了誰的手似的。一邊握手，一邊說：“對不起！”對不起，能為這些老人做的，就到這裏了。對不起！他轉了一圈，回頭看見唐正禮，住了口，一下握住唐正禮的手。

    “師兄……”唐正禮沒有放開他，就那樣站著，看了他一會，撲了過去，抱住他的肩膀，把這個高大的男人緊緊摟在懷裏。李站長怔了一下，下意識想抬手抱他，被他勒住胳膊，動不了。唐正禮說：“師兄，我送你回去……你喝酒了！”

    李站長說：“好！你能不能別勒這麽緊？”

    唐正禮鬆了手，看著他。米喜說：“你們都喝酒了！我沒有，我來開車！”米喜叫了個員工把李站長的車開回去。自己和唐正禮開車送他。

    大家送著他們出來，直到門口，看著他們上車。唐正禮沒有坐前麵，他陪著李站長坐在後座。他們晚飯開得早，現在出來，時間也還早，夜晚才剛剛開始，時間正好，燈光正好，街上流光溢彩，路邊街燈、車光一盞一盞的閃過，暖洋洋的光透進車窗。三個人在車裏沒有再說什麽，車子靜靜的在燈下滑過。

    “師兄……你到了那邊，有什麽打算？”唐正禮輕輕的問。這個問題，他一直沒有說過。

    李站長說：“暫時沒想好……現在隻能先休息一段時間。子宮摘除對人的身體影響很大，要慢慢恢複。等她情況穩定了，我再打算別的！”

    “嗯！這樣……也好！”唐正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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