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她進辦公室總覺得脖頸有涼風吹過，現在回想起來，應該是有人在背後議論她。

    想想也是，她不過是個小透明助理，什麽都不懂卻一躍成為部門主管，那些靠實力在公司站穩腳踏的人怎麽能服？即便隻是臨時的，也讓人心裏不爽快。

    桑雪想起Christina說要去準備開會用的資料，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覺分工發生了變化，那原本應該是她負責的事。

    桑雪的眼皮直跳，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行政上的事務她尚可以替他擋一擋，可偏偏葉爵銘是公司的技術頂梁柱，那些複雜的技術名詞和程序代碼等同於天書。她一個外行連皮毛都拎不清，怎麽可能全權處理。

    果然，她進了會議室，還來不及將手上的資料通讀一遍，以老齊為首的幾名研發便輪番向她發難。

    老齊敲著桌子，毫不掩飾眼神中的鄙夷和不滿。“剛剛說的幾個技術問題，希望你盡快有個定度，關係研發進度。”

    桑雪停下手中的筆，眉頭深鎖著看著記事本上記下的要點。她抿著唇，艱難地開口問道：“不好意思，您剛提到的算法是……”

    老齊挑眉，衝桑雪諷刺地一笑。“這是基本知識，而且我想我已經重複不止一遍了，如果你還是不清楚，是不是應該反省下自己的能力問題？”

    說完，老齊收起桌上的筆和本子，大步走出了會議室。其餘幾個人見狀，紛紛尾隨地跟上步伐，隻留下桑雪一人。

    桑雪頭疼不已，她頹喪地翻看著手中的資料，每個字她都認得，串成一句話卻變得無比陌生。她撫了撫脹痛的太陽穴，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卻愈發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

    不過三、四頁紙的材料，桑雪花了足足一天去解讀，卻依是一知半解。

    她不明白葉爵銘為什麽要將這麽重要的任務交給她，沒有一點背景知識的她做不來，也根本就不是那塊料。

    老齊說給她時間做決定，原來竟是隻有一晚上。隔天早上，還沒到上班時間，他便來問桑雪要結果。桑雪揉著黑眼圈支吾，說還要再考慮一段時間。

    她不確定地問老齊：“您覺得方案可行嗎？”

    老齊頓抬高聲音推脫：“我隻是個做研發的，基層員工哪來那麽大決定權。要是出了事，我擔不起責任的。”

    他這一吼，便有人站起來往這看。

    桑雪如茫在北，她囁嚅了兩下唇，剛想說些什麽，隻見老齊含著嘴角的笑，古怪地望向桑雪。

    “怎麽，有本事爬到這個位置，沒本事做決策？”

    桑雪微一愣，很快聽出了老齊的話中的弦外之音，臉上不禁一陣紅，一陣白。手指在身側收緊，她深吸一口氣，驀地冷聲直言，連對老齊的稱謂都換了。

    “我能力有限，勝任不了這個位置，你覺得我做錯了，可以指出來，我必然是無話可說的。但你現在的私人情緒已經牽扯到了公司利益，我想應該換個項目負責人。”

    桑雪頓了頓，壓低了聲，似有意，又似無意地提醒：“老齊，阿姨的身體好點了嗎？”

    對方無中生有地硬是給她扣個大帽子，桑雪隻得打蛇打七寸地戳他的痛處。桑雪心裏戚戚然，也不知這樣做會不會適得其反，但見老齊臉上神色如風雲變幻，頓安下心來。

    原本聽到桑雪說要換人，老齊幾乎要跳腳吼“老子不幹了”。聽到她說起自己的母親，老齊的臉色微妙地變了變，眼底有所觸動。

    算起來，桑雪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們一家人的救命恩人。

    原本老齊在領跑者科技的待遇不錯，但他年輕時好賭，欠了一屁股債，工作賺下的錢隻夠用來還債。老齊的老婆多年前便辭職在家，全職照顧兩個孩子，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全都指著他，日子本就過得緊巴巴。屋漏偏逢連夜雨，兩年前，他的母親被查出腎衰竭，每周都要去醫院透析。這筆錢對他無乎是個天文數字，起初的還能勉強靠微薄的存款維持，很快他便陷入了絕望。

    偏在這個時候，他老婆突然提出離婚，離婚協議上洋洋灑灑地寫了數十條財產分割的細則。除了兩個孩子的撫養權，他幾乎是淨身出戶口。

    經濟上的負擔早就他壓得喘不過氣了，在最困難的時候，最親密的人卻要離他而去。他似被掏空了般，身心俱疲，滿目瘡痍。於是在某個下午，老齊走上了公司的天台，心灰意冷地打算從這痛苦中解脫。在最後的關頭，是恰好在天台吹風的桑雪把他拽了下來。她承諾讓公司替他報銷醫療費，更信誓旦旦地保證出麵卻勸說他老婆。

    老齊起初以為這不是桑雪勸他不要輕生的一時之計，哪知不過兩天，桑雪便兌現了承諾。

    他母親的醫藥費也有了著落，肩頭的負擔頓輕鬆了不少。桑雪又去他老婆那當和事佬，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最終把他老婆留了下來。

    後來，老齊偶然從財務那得知，原來公司隻答應報銷一部分的醫療費，另一部分，則是桑雪從自己每月的工資中拿出來的。

    此恩重於泰山，而他卻為了那一點點大男子主義，一點嫉妒之心，不分青紅皂白地倒戈相向，實在是不該。

    老齊尷尬地一咳，訕訕說道：“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大家是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都是為了公司的發展。公司好，個人的努力才有意義。如果因為的葉教授不在，拖慢了研發的進度，給競爭公司一個鑽空子的機會，不是無異於自毀前程？所以這個時候我們更應該相互照應，一致對外，您說是不是？”桑雪莞爾一笑，提點道，“當然，我相信以您的水平，去任何一家IT公司都會有不錯的待遇，但有哪家能做到像領跑者科技這樣，關懷員工，更能關懷員工的家人。”

    老齊自覺理虧，再三保證過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後，灰溜溜地離開了，桑雪這才舒了一口氣。回過神來才發現，捏緊的手心裏已是汗涔涔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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