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少宇終於講出了自己壓在心裏很多年的恨，心裏十分痛快，眼角早已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浸濕了。

    白毅軒在一旁靜靜的聽著，似乎他想要的答案，心裏早已明了，但是不知道從哪裏油然而生一種同情，其實，他知道，父親不是那樣的人。

    “在乎過！”白毅軒輕輕吐出幾個字，像是語氣聚集發出的。

    歐少宇目光猛的一下凝視向白毅軒，“你……你說什麽？”

    白毅軒眼神堅定的轉向歐少宇，一字一頓的說道，“父親在乎過！”

    歐少宇剛剛堅硬的眼神裏閃過一絲柔和，“假惺惺！”

    “父親幾乎每天都來這兒，就在這個圍牆之外，遠遠的看著你們兄弟倆，知道你家裏出事以後，父親多少次派人去打聽，甚至想把你接過來跟我和小楊一塊生活，我當時是小，但是並不是完全不知道，父親說話的時候眼裏一直含著淚，他知道對不起你和你母親，可是一直在想辦法彌補，你知道嗎！”白毅軒怒喝道。

    他當時雖然小，父親說過的話可能不是很了解，但是父親當時的表情，神情裏的脆弱，眼裏的淚水卻記憶猶新，後來漸漸長大，便更清楚了，那件事一直是壓在父親心裏一塊重重的石頭，壓的父親喘不過起來，隨時都有窒息的可能。

    歐少宇僵硬的身體漸漸舒展，心裏像是喝了錯綜複雜的汁水，酸甜苦辣。恨了十幾年，怨了十幾年，找了十幾年，查了十幾年，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麽母親寧願被父親那樣折磨也不願意說出那個男人的名字，為什麽母親一直到撒手人寰也從來沒有說過一句恨字。此事此刻，他漸漸明白了，也許他們真的相愛過，或者說，曾經真的快樂過。

    他一直視白守城為死敵，恨不得殺之而後快，折磨了自己折磨多年的恨，竟然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歐少宇仰天長嘯，難道自己真的做錯了嗎？

    白毅軒走至一旁，從車裏拿出一隻看似年代感極強的黑匣子，描的很精致，被一隻金鎖緊緊的鎖著。

    “這是父親留給你的”

    ……

    白毅軒自從查到這件事情之後，就去醫院探望了白守城，當他緩緩的道出之時，白守城的臉上先是一愣，隨後便老淚縱橫，身上插著各種管子，說話不方便，

    白毅軒便耳朵貼在父親的氧氣罩上，靜靜的聽著，白守城的語氣很弱，幾乎一點力氣也沒有，但是白毅軒依舊聽明白了。按著父親所說，白毅軒回家找出了這個黑匣子和鑰匙，他沒有打開，雖然不知道裏麵所裝的為何物，但是白毅軒切切實實的能感受到這是父親前半生的歉疚和濃濃的父愛。

    ……

    歐少宇整個人愣在一旁，白毅軒便拉過歐少宇的手將匣子塞進他的懷裏，轉身離開了。

    “等等……”歐少宇僵硬的轉過身。

    白毅軒腳步暫停，回眸看去。

    “他……沒事……沒事吧”

    白毅軒輕笑了一聲，沒有回答，徑直上車離開了。

    白毅軒走後，舒文連忙趕了過來，歐少宇懷裏抱著黑匣子，神情迷離，再也撐不住了，雙腿一軟，要不是舒文扶的快，整個人就癱倒在地上了。

    “少爺？少爺你沒事吧少爺？”

    歐少宇眼淚滾珠似的往下滴落，說不出一句話，心裏在笑自己，喜歡一個人的感覺，自己明明很清楚，有多苦，有多痛，他的體會最為深刻。歐陽沒了之後，他不也是一直行屍走肉的一樣活著嗎？一個人的心裏一旦住進一個人，那麽就哪裏都是，視線裏，夢幻中，談笑間，甚至在對未來憧憬的畫麵裏，自己一心想著幫母親雪恨，但是怎麽就恰恰忽略了母親的心，如果白守城真的在自己的手段下喪命，那麽母親就真的快樂了嗎？或者說，母親可能一直沒有恨過。

    歐少宇在舒文的攙扶下上了車，舒文擔心不已，車子急速啟動了。歐少宇還是打開了手上的匣子，裏麵裝著一疊照片和許多封信，信似乎是一直在寫，但從來沒有寄出去過，照片上，兩個小男孩在嬉笑，千姿百態，春夏秋冬，雖然主角是他那個已經沒了的弟弟，但是每張照片上自己身影依舊清晰可見，可能這就是愛屋及烏吧，他一封封的拆著信，一句句的看著。

    “文秀，我希望我們的家隻有烏龜殼那麽大，隻夠咱們一家三口縮在裏麵，窮一些也好，哪怕今天隻能賺到明天的飯錢，哪怕隻吃米飯就鹹菜，一起擠在小小的床上，孩子睡在咱們中間，那也比現在好！”

    “文秀，我想我是愛你的，對我來說，世界上就兩種女人，一種是像你的，一種是不像你的……”

    “我又來看兒子了，和他哥哥兩個小家夥玩的很開心，小時候真好，無憂無慮的，我已經忘了這個月來了幾次了，似乎像著了魔一樣，一站就是好幾個小時，但是一點也不覺得累……”

    “我聽說你受傷了，要不要緊，怎麽最近就隻有小宇一個人來學校？……”

    ……

    這些信，字字句句都是寫給母親的，這一點，歐少宇很清楚，但是卻一封都沒有送出去，或許那個人隻是不想再打擾到他們的生活，或許隻是一種傾訴心裏話的方式，或許……

    但是一切的一切，都證明了之前的猜想，那就是他們真的相愛過，或者說還一直藏在心裏，即使過了這麽多年。

    車窗外的風景急速閃過，歐少宇的眼前漸漸模糊了，拋開身份不談，隻是作為一個旁觀者，站在一個完全不相幹的立場去看這個刻苦銘心的愛情故事，那也是催人淚下。這麽多年，歐少宇偏執的以為是白守城毀了母親的一生，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可能母親一生的歡娛，盡在遇見白守城之後那短暫的幾年了。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可能母親是幸福的，在那個最好的年紀，奇遇般的邂逅了一個人，隨後兩人相愛，雖然結局潦倒，但這一見，就愛了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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