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歡喜走進院子，就發現家裏的氣氛不對。

    郝歡傑竟然端端正正地坐在堂屋的高桌子上寫作業，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田秀雅神色寡淡地在坐在一旁監督，聽到郝歡喜亢奮地喊了句“媽！”，這才轉過視線，臉色有所緩和，語氣卻不見得多高興，“回來了。”

    聽田秀雅反應不對，郝歡喜下意識和郝歡妮對看一眼，頓時明白一定是誰惹老媽生氣了。

    “哎，阿傑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竟然乖乖學習呢。”郝歡喜手中的東西都沒放下，就樂嗬嗬地圍著苦悶的弟弟轉了一圈，語氣頗為幸災樂禍。

    郝歡傑立即用眼神向大姐求救，他一整天都被迫“拴”在這張破桌子上，簡直腳下發芽屁股生瘡了，可難受死他啦。

    “媽，咱中午在城裏遇到好大暴雨，你都不擔心你的兩個寶貝女兒麽。”一邊說著，郝歡喜就卸下手中的背簍，親昵地撲到田秀雅懷裏，狀似埋怨地撒嬌道。

    田秀雅一愣，看了一眼大丫頭的身上，這才道：“怎麽下雨了？沒淋著吧？”

    “還好，就打濕了一點褲腳。”郝歡喜笑眯眯道。

    “哦，灶上燒著熱水呢，你倆先去擦一下身子吧。”看到女兒親切討好自己的模樣，田秀雅倒是心中熨帖，總算不好一直繃著臉了。

    “好，馬上去。”郝歡喜嘴上應了，卻還賴在田秀雅身邊不走。

    郝歡傑隻想偷懶一會都好，這會立即放下筆，見縫插針地問了一聲，“大姐二姐，你們帶的牛奶奶哪去了，該不是賣不掉半路就扔了吧。”

    還沒等郝歡喜開口，一邊的郝歡妮就作勢打了他一下，“不會說話了是吧。”

    郝歡妮今兒算是第一次跟著大姐單獨出去趕集，而且還賺了一大筆，此時心情很不錯，她仰著下巴，很與有榮焉地對田秀雅：“媽，你猜我和姐今兒去鎮上賺了多少錢？”

    難得看二丫頭這般露出邀功似的表情，田秀雅仿佛被她的情緒感染了，來了興致，“多少？”

    郝歡妮伸出手指，比了一個八字，嘴角輕揚。

    “八十？！”田秀雅吃了一驚。不就是拿了幾個雞蛋，摘了一點小菜而已，那幾個牛奶奶難道這麽值錢嗎？

    郝歡妮見吊足了胃口，這才清了清嗓子，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今日的情形：

    “媽你不知道呀，我們去鎮上不到一個小時，那菌子小菜就被一搶而光，隻是那牛奶奶一直沒人來問，我一開始還擔心賣不出去又要原原本本背回來呢，哪知大姐真有本事，直接拿到城裏的藥店……”

    看妹妹說的這麽起勁，郝歡喜都不好意思糾正她是誇大其詞了，其實她當時並沒有多大自信，真的有識貨的把佛燈果收購走。幸得最後運氣好，遇到一個出手大方的古怪男子。

    “天呐，沒想到牛奶奶這麽值錢的，早知道我昨天就不分給二毛他們了。”一聽到牛奶奶賣的價錢這麽高，後知後覺的郝歡傑捶胸頓足，終於理解為什麽昨兒大姐要拿雞毛撣子追著他打了。

    不過，為了彌補自己的錯誤，他立馬承諾道：“明天我一定跟著大姐上山，把我送出去的幾斤牛奶奶都摘回來。”

    田秀雅也吃驚極了，大概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孩子們嘴饞吃的野果子原來是個寶貝。幸好大丫頭見多識廣，還找到了識貨的買家。她總覺得，大丫頭總是能帶給她各種各樣的驚喜，剛才陰鬱的臉上總換露出會心的笑容。

    見大家都在沉浸在意外的喜悅裏，郝歡喜還是說了一句公道話，“其實，你們也不要太過重視牛奶奶了，今天能賺這麽多，起碼有一半是賣菌子所得。尤其有些少見的野生菌，比如雞油菌，虎掌菌，大紅菇等，簡直奇貨可居，比牛奶奶好賣多了。況且采蘑菇比找野果子好找的多……”

    郝歡喜這麽一分析，田秀雅頓時豁然開朗。也是，那牛奶奶辛辛苦苦摘了那麽多，還差點沒賣出去。可這野生菌就不一樣了，認識的人多，大家都知道它的價值，而且這盛夏幾乎每天都有的采。來錢容易的多。

    她頓時心中敞亮，“還是大丫頭想的周到，趕明兒咱都起個大早，一起進山看看，不愁采不到珍品菌子。”

    見氣氛終於被調節到平日的樣子，郝歡喜鬆了口氣，“對了，爸呢，幫他拿回了新衣服，讓他試試合身不。”

    她一提到郝紅旗，田秀雅臉色立馬垮了，郝歡喜心中敞亮，果然是小倆口又吵架了麽。

    “爸去牛塘了。”見媽不答話，郝歡傑小聲地回了一句。

    上次牛塘那幾個孩子農藥中毒，雖然說情況並不嚴重，可為了安全起見，自然是要連著幾日都去衛生院檢查身體的，郝紅旗於情於理都要去關心一下，順帶結清醫藥費。

    郝歡喜心想難道是她爸又善心發作，被人當做冤大頭了？所以田秀雅為此生氣了？可轉念一想，這也不對啊。她上次都那麽囑咐過了，沒道理她爸還第二回又心軟了。可氣氛不對頭，她便沒有細問。

    這時，院門外傳來小孩和老人的聲音，還有沉悶熟悉的男音——郝歡喜探頭一望，郝紅旗回來了，後麵竟還跟著何秋菊。何秋菊幾乎去哪裏都要帶著她的寶貝孫子郝玉林，三人有說有笑地往堂屋這邊走來。

    郝歡喜心中疑惑，說實話她不歡迎伯媽來她家，也不見得就歡迎她奶奶，因為何秋菊這小老太太實在是不怎麽值得尊敬。想是這樣想，她麵上還是不能怠慢。郝歡喜走過去，喚了一聲，“爸，奶。”

    郝紅旗見到大丫頭掛著笑和長輩打招呼，原本繃著的臉柔和些許，可一觸到妻子清冷望著自己的目光，心裏又有些不是滋味了。

    何秋菊小頭小腳小身高，但身材一點都不小，倒像是一個橢圓的橄欖球，兩頭雖小中間卻大，脖子以下膝蓋以上全是顫巍巍的肥肉，看起來富態的很，隻是鼻子塌陷，眼睛細小，嘴巴癟癟的，五官看起來不個有大福氣的。

    郝歡喜堂屋家的門檻有些高，何秋菊跨過去時，郝紅旗出手扶了她一下。

    何秋菊見田秀雅冷漠地坐在長凳子上，她這個婆婆來了都不跟她打一聲招呼，冷哼一聲，走過去一屁股坐下就把田秀雅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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