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色的天空被氣流滑過一道長長的線條，在蔚藍的顏色中間開了一條瑩白的光芒。

    飛機的轟鳴聲遙遠又仿佛很近。

    顧連心仰頭看著飛機從頭頂上滑過，微抿的唇角又一絲的弧度，一陣風過來，抖落了些樹枝上的潔白。

    身後的腳步漸進，顧連心餘光看到是誰，壓著唇角，輕聲道，“安安今年不回來了。”

    “嗯，她的通告趕在一起，美國沒有這個節日。”蕭陌辰站在她旁邊，也抬頭仰望了天空中留下的那一點痕跡。

    顧連心歎息了一口氣，從唇角呼出的氣冒著白霧旋開。

    半年了，蕭陌安走了整整半年多了。

    她離開的時候南城春暖花開，她還穿著裙子，如今已經是冰天雪地裹上羽絨服的時候了，隱約還能聽見鞭炮聲。

    新的一年就要來了。

    去年這個時候她們都好好的，如今，已經是各自飛了。

    左昊宇也走了，在蕭陌安離開的第二天也離開了南城，此後再也沒有和顧連心聯係過，她不知道他有沒有和哥哥他們聯係。

    可能是因為覺得和她太尷尬了，連一句道別的話都沒有。

    大家都很突然。

    顧連心的眼睛有些酸澀，當時的場景仿佛還像是昨天發生的一般，以至於她現在已經不確定左昊宇對蕭陌安到底是怎樣的感情。

    那天，她送了安安回家正好看到左昊宇和哥哥在會議室裏，他們不知道她回家了，沒有刻意隱藏什麽。

    她第一次見到左昊宇哭了，一個大男人在抹眼淚。

    左昊宇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了，捏著眉眼，顧連心聽到他的顫音，“她很堅持，哪怕身敗名裂，也不接受我的澄清。”

    顧澤意靠在另一邊，指尖在鍵盤上敲擊著什麽，微微掀了眼皮，淡淡道，“她什麽性格你還不清楚？”

    半餉，左昊宇才仰麵靠在椅背上，喃喃自語，“這樣也好，也好。”

    顧連心聽到他的歎息，仿佛真正無奈的人是他，被拋棄的人也是他。

    她說不上來自己當時的心情是什麽，默默的轉身上樓，在轉角的時候聽到下麵的聲音，稍一低頭就看到他們前後路過客廳。

    隻是一眼，她甚至都快要認不出曾經那個張揚肆意意氣風發的少年了，即使依然是熟悉的夾克和牛仔，卻能感覺到他的滄桑和頹然。

    顧連心眼眶一紅，加快了步伐走近了臥室。

    那一天晚上，顧連心被弄的有點凶，漸漸的，她也懂了，哥哥似乎隻要心情不暢快的時候就會對她凶狠一點。

    在床上一點也不溫柔，任由她怎麽哭泣推搡都不管用，將她的雙手壓向頭頂，一下比一下更狠。

    也是從那天後，雲媽媽似乎也知道了他們的關係。

    隔天早上，顧澤意應該是走的早，她在大四上學期的課很少，早上能多睡會兒，雲媽媽不知道她在房間裏，直接就進去了。

    在顧家，除了把顧澤意當做孩子看待的雲媽媽可以進他的房間以外，就隻有顧連心可以了，別人還沒有那個膽子。

    雲媽媽當時推開門，被屋裏的暗黑給驚了一跳，平時顧澤意起床後都會打開窗，散去一晚上的沉悶。

    而今天卻格外的異常，雲媽媽當時也沒有覺得奇怪，直接往裏走，剛走到一半卻被地上的一個小物件給驚訝到了。

    那是顧連心的小吊帶，若是其他東西，雲媽媽也就不覺得奇怪了，偏偏是如此貼身的衣物，早先雲媽媽就覺得兩人有問題了，如此一來更是驚詫。

    雲媽媽刻意放輕了腳步從外間繞到裏間，床上隆起的一團著實嚇了她一跳，尤其是地上淩亂的衣物。

    即便是如此旖旎的畫麵，雲媽媽還在說服自己，可能是這丫頭晚上又害怕了，到哥哥這裏來睡，畢竟這樣的事情小時候也是常有的。

    雲媽媽蹙了眉頭又默默的往外走，剛要繞過書桌，餘光卻驀地瞥見了垃圾桶裏的幾個東西。

    心突然一滯。

    兩個孩子都是她看著長大的人，突然關係有所改變還真的讓雲媽媽難以接受。

    垃圾桶裏的三個用過的避孕套安靜的躺在裏麵，包裹著邪惡的濁白。

    顧連心本是不知道這個事情的，還心下疑惑雲媽媽怎麽神神秘秘的，經常問她一些答不上的問題，甚至問她覺得哥哥怎麽樣。

    看似平常卻也奇怪。

    直到雲朵悄悄的告訴她，雲媽媽在顧澤意的房間裏看見了她，以及那些證據。

    當時顧連心瞬間就慌了，好幾天不敢和顧澤意正麵交流，為此，顧澤意還好好的“懲罰”他了一番。

    寒風淩冽，顧連心的思緒被拉回來，指尖捏了捏凍得冰冷的耳尖，微抿了唇瓣轉頭正要蕭陌辰說話，卻突然對上了門邊的另一道視線。

    不知是不是因為剛才想到那些事情的緣故，顧連心一看到他就呼吸一滯，本來冰涼的耳尖也跟著發燙。

    顧澤意從裏麵出來，腕間搭著的絲絨披肩落在了顧連心的肩上，又轉身和蕭陌辰並肩而立。

    “蕭叔問你什麽時候過去？”顧澤意掀了狹長的眼眸睨著蕭陌辰，削薄的唇瓣一張一合。

    蕭陌辰早在他過來的時候就把顧連心身邊的位置給他讓了出來，搓了搓手才說，“明早的飛機，至少要陪爸媽聽完午夜的鍾聲。”

    顧澤意淡然的點點頭，沒再說什麽，側眸對上一直仰頭盯著他看的某人，眸色漸深，“回家？”

    顧連心被他看的心發慌，半餉才支吾著點頭。

    年夜飯已經吃過了。

    出去的時候蕭陌辰一直送到門邊，顧澤意去開車，顧連心就站在台階上等她。

    “陌辰哥，你去看安安的時候記得把我的祝福帶給她。”她年後就是正式的實習了，在工作室沒有那麽容易請假。

    蕭陌辰點點頭，垂眸看著她輕顫的睫毛，卷翹濃密，好看至極，哪裏還需要什麽假睫毛來裝飾。

    他伸手撥開她流海上的雪花，指尖半餉都沒有收回，輕柔的落在她的臉蛋上。

    顧連心被嚇了一跳，呼吸都急促了一瞬，水潤的眸子看著他，嫣紅的唇瓣張了張，還未出聲，蕭陌辰的手已經落在了她的肩上。

    汽車的轟鳴聲漸近，蕭陌辰默然歎息著收了手掌，啞聲，“新年快樂，連心。”

    不知為何，顧連心竟然有些緊張，心跳噗噗的跳，甚至有些害怕，末了，也隻是牽唇角道，“陌辰哥也是哦。”

    故作輕鬆的語氣，腳下朝另一邊挪著的步子卻有些出賣了她。

    好在，下一瞬，顧澤意的車已經停在了麵前，顧連心如臨大赦般揮手說了再見就蹬蹬的上了車。

    尾氣在空中旋了幾圈，顧澤意側眸睨著身邊有些奇怪的人，不經意的問，“說什麽了？”

    顧連心放在膝蓋上的指尖悄然捏緊，有一種被抓包的感覺，仿佛是被丈夫抓到出軌的小妻子般。

    她捏著衣角，胡亂的搖頭，“沒，沒說什麽。”

    顧澤意從後視鏡中看到依然站在門邊看著車子遠去的顧澤意，翟黑的眸子輕眯，一閃而過的狠厲稍縱即逝。

    車子在南城廣場堵的水泄不通。

    很多人都在廣場等著新年的鍾聲敲響。

    顧連心趴在窗邊，一雙晶亮的眸子望著外麵，仿佛還像昨天一般。

    她和蕭陌安在這裏被圍堵，然後遇到學長，再是他。

    那一個吻是顧連心從未見過的溫柔，輕柔研磨。

    哥哥很少吻她的唇，在她的印象中，那麽幾次，除了她偷偷吻他，便是那次在國外，她因為驚慌，哥哥吻了她。

    顧連心知道當時那個吻應該不是哥哥的願意，他隻是不想看到她自暴自棄，再有就是去年的今夜。

    從玻璃裏，顧連心看到他不分明的側臉，他拿著手機打電話。

    顧連心又悄悄的回頭看了幾眼，才小心翼翼的趴在窗邊。

    霧氣在玻璃上起了淡淡的一層，她貼著玻璃輕輕的哈了一口氣，頓時白了一片，反複好幾次，便是厚厚的一層。

    她從包裏拿出捂得熱乎的手，指尖在上麵畫著。

    隨即，一個小愛心就倒影在玻璃上，顧連心幾近虔誠的在上麵一筆一劃的寫了一個字。

    外麵的煙花炸開，夜色映襯著她的神情。

    顧連心眯著眸子看著玻璃上的畫麵，彎著唇角傾身，唇角輕觸到冰冷的玻璃。

    意字被她的唇角暈開，仿佛也沒有那麽冷了，是暖的。

    她睫毛輕顫著睜開眼，餘光看著身邊依然在打電話的人，勾著唇角輕笑。

    離午夜的鍾聲還有些時間，前麵的道路在交警的指揮下漸漸的暢通，顧澤意單手扣著方向盤。

    從後視鏡中，身邊的人兒始終勾著唇角。

    顧澤意眯著的鷹眸暗沉，倒影著柔美的畫麵，她唇角柔軟，落在玻璃上軟到他的心尖上。

    被她一筆一劃寫出來的意字凝成小水珠，往下墜落，晶瑩剔透。

    道路暢通，車子在路麵上疾馳而過，消散了廣場上的喧鬧，隻餘下他們的寧靜。

    景物在顧連心的眼中倒退，熟悉又陌生。

    終於停下來，顧連心驚訝的轉眸來，“哥哥，這是？”（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