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漸漸泛起了白肚皮，她抬手將垂落在額前的短發撩到耳後，垂眸看著那張紅底的結婚照。

    一滴晶瑩的淚將她的笑臉暈開了。

    當年，她是賭了，拚盡力氣去賭，到最後敗得一塌塗地。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

    “咚咚”的敲門聲響起，清潤的聲音穿過門板，“連心，醒了嗎？”

    她胡亂的擦了擦眼角的淚，連忙應聲，“醒了哥，你進來吧。”

    槿連城輕輕的扭動了門板，側身走了進來，看到她腿上的書，歎息道，“又做惡夢了嗎？”

    他將書拿起來放在床頭，目光從她掌心的滑過，假裝什麽也沒有看到。

    槿連心搖搖頭，悄悄的把那張照片藏好，抿著唇道，“哥，我的東西收拾好了，隨時都可以出發。”

    槿連城揉了揉她毛絨絨的短發，溫柔的說，“你要是不願意我們就不回去，哥都依你。”

    槿連城輕笑出聲，語氣清淡，“哥，我已經不是顧連心了不是嗎？”

    她現在是槿連心，過去已經徹底與她無關，那是曾經的顧連心的回憶，不是如今的她。

    槿連城微微頷首，“好。”他將她攬進自己的懷裏，眼底有萬年星河，“不管你做什麽決定，哥都支持你。”

    曾經，他將她弄丟，未將她平安帶回，是他錯了，如今，他再也不會丟了她，餘生，他願意陪著她。

    帝韻總部大樓頂層。

    尼森將請柬放在辦公桌上，“總裁，明晚在羅浮有一場設計展。”

    顧澤意眼皮都未抬，淡淡道，“送一份大禮。”

    “那總裁您？”尼森有些驚訝，這三年，總裁未曾缺席一場有關服裝設計展，有的時候甚至放下工作去，這次是？

    顧澤意放下鋼筆，隨意的翻看著請柬，說，“明天不行。”

    沒有過多的解釋，尼森瞬間就反應了過來，這麽些年他早就對一些特殊的日子敏感了，明天是老顧總和顧先夫人的忌日。

    他點頭應著，沒什麽情況，轉身準備出去，尼森剛握上了門把手，身後突然出聲。

    “等等！”

    尼森狐疑的轉身，不明所以的看著他，還未問，就聽顧澤意說。

    “明晚我去。”顧澤意摩挲著落款的陵穀二字，剛勁有力的手竟然在顫。

    尼森本想問什麽，驀然看到總裁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瞬間噤聲，乖乖的帶上門出去。

    門輕響，顧澤意的心口也跟著一滯。

    陵穀，穀——顧！

    沒有人比他更熟悉她的字，那是他曾經一筆一劃教出來的，每一道落筆都是他看著她進步的，即使是筆名藝術字，也有著屬於她的習慣。

    顧澤意捏著眉心往後靠在椅背上，仰頭微闔上眼，仿佛眼前還有她可愛的笑臉，親昵的叫著“哥哥”。

    午夜夢回，都是她熟悉的臉，回首，身邊卻冰冷一片，曾經的女孩被他逼得遠離了他身邊。

    顧澤意第二天一早就去了臨縣，淅淅瀝瀝的小雨，他甩上車門，懶得打傘，抱著一束海棠走入雨幕中。

    墓碑上的夫婦依然年輕，時光將他們永遠留在了二十三年前的那個暴雨夜，從此也讓他盯上了那個本該幸福成長的美好女孩。

    他蹲下身，把泛著光澤的海棠放在墓碑前。

    雨越下越大，漸漸打濕他的西裝外套，助理從外麵走進來，將一把黑傘撐在他的頭頂，“總裁，我們該走了。”

    顧澤意神色淡然的從地上起來，隨即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助理習以為常的跟著過去。

    轉入另一塊墓地，顧澤意淡定的點上一支香煙，傾身放在墓碑上，削薄的唇瓣上下闔動，冷的駭人。

    “該死的人，一直隻是你們而已。”

    他的連心怎麽能代替受了她不該承受的一切。

    助理全程安靜，跟著顧澤意再驅車回到南城，南城的天氣不錯，豔陽高照，天空都是藍色的。

    顧澤意站在展館外麵看著設計版上的介紹。

    陵穀——伯倫老師的關門弟子。

    顧澤意微微蹙了眉，助理隨即壓低聲音道，“總裁，伯倫是艾森的老師。

    聞言，顧澤意眉頭川字擰的更緊了，這些年他查過艾森，把美國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有找到人。

    他不是沒有在巴黎找過，米蘭他都去過好幾次，卻從未查過伯倫，他怎麽沒想到。

    尼森看出了些端倪，小心翼翼的問，“總裁，小姐真的回來了嗎？”他不敢確信，小姐一走就是三年，連一點音訊都沒有。

    大海撈針的找人真的不好找，如今，終於是盼到頭了。

    顧澤意沒有說話，抬腳往裏麵走。

    “顧先生。”解說一看到他進來，連忙熱情的迎接。

    “這些全部是陵穀的作品？”他掃了一眼麵前的展品，直奔主題問著。

    “顧先生，今天展出的大部分都是陵穀設計師的作品，這就是她的主打秀。”解說自發的開始介紹陵穀。

    “陵穀設計師是伯倫老先生的關門弟子，實力不可小覷，她是巴黎大賽中的冠軍，成為了最年輕的華人設計師得主。”

    解說的很冗長，連尼森都快要聽不下去了，這些東西在介紹裏就有，他轉頭試探性的準備打斷，卻發現總裁聽的極為認真。

    宛如一個朝聖者，虔誠而恭敬。

    解說還在繼續，“這是陵穀設計師在國內的首個展覽，還是一位年輕漂亮的小姐，真的是人生大豐收啊。”

    顧澤意讚同的點點頭，唇角微勾，“她的確很優秀。”

    周圍一些了解顧澤意為人的都頗為驚訝，能讓他如此讚揚的人可不多，還真的讓人見識到了。

    解說不知道他是應和還是發自內心，跟著訕笑了兩聲，正要為他介紹作品，卻見他突然朝裏麵走去。

    展館中心擺放著一件婚紗，很與眾不同的地方在於腰間乍一眼看上去像是破了一般，線條外開。

    顧澤意特意走近了幾步，看清了後麵的設計，從後背一直延伸到腰間的位置全是半縫合的狀態。

    穿著假模身上，仿佛下一刻就會從肩膀滑落，肩胛處，小心的用別針別了起來，異常的顯眼。

    顧澤意垂在身側的拳頭微微捏緊，問，“這是一款半成品嗎？”

    “噢！不是的，顧先生，這是陵穀的主打作品，”解說指著這款破敗的婚紗介紹道，“它的名字叫缺憾。”

    當時作品推出來的時候引起了很大的爭議，現如今可能依然得不到大部分人的認可，但是配上那麽一個名字，卻又讓人覺得很合理。

    甚至有想去了解這個作品的衝動。

    顧澤意眼眶腥紅，緊緊的盯著這一款叫缺憾的作品，這是他們婚禮上的那一款，像極了，像極了壞了的那一瞬間。

    她一邊護著婚紗，一邊想要抓著他，不停的解釋。

    “你們的設計師在哪裏？”他捏緊了拳頭，聲音沉的厲害。

    解說人愣了一瞬，隨即道，“不好意思顧先生，陵穀小姐不願意在公眾麵前露麵，我們簽了保密協議，不能隨意泄露她的信息。”

    尼森上前和解說人談著，終究是否定答案，他正要采取辦法，就看到顧澤意抬手，示意他算了。

    展覽結束，顧澤意始終沒有看到這位叫陵穀的設計師。

    “總裁，直接找她背後的團隊吧，我們預約總是能見到的。”

    顧澤意不太讚同，沉聲道，“去總部。”

    設計總部大樓，前台小姐熱情的招待著，“顧先生，請問您找誰？還親自過來了。”

    “陵穀設計師在這裏嗎？”顧澤意直言道。

    聞言，小姐立馬變了臉色，有些尷尬道。

    “顧先生不好意思，陵穀小姐不是我們簽約的設計師，我們是承包設計展，但是不涉及到設計師本人，我們沒有權利透露。”

    “不是要你們透露，而是給我們個機會，我們想見見這位華裔小姐。”尼森在一旁幫襯著。

    小姐依然搖搖頭，很為難的樣子，“顧先生真的很抱歉，陵穀小姐從不公開露麵，她在國外也很神秘，圈內少有些人知道她，我們是真的不知情的。”

    顧澤意抿著唇角製止了尼森的話語，淡淡道，“嗯，她還會到公司來嗎？我就在這裏等著她。”

    “顧先生認識陵穀小姐嗎？我不清楚她還會不會來，但是我確實是不知道她長什麽樣子。”

    顧澤意毫不在意的點頭，轉身坐在大廳的椅子上，一雙長腿交疊，被麵前的一張桌子限製了空間。

    他這麽一等就是一晚上，直到早上，昨天接待他們的那位小姐再次輪班，他依然坐在那個位置，連姿勢都沒有什麽變化。

    那位前台小姐看不下去了，上前告訴他們說，“顧先生，總監說陵穀小姐和我們公司沒有關係，應該是不會來了，她的展覽工作昨天已經結束了。”

    顧澤意眼底的落寞一閃而逝。

    尼森看著他寂寥的背影，默默的歎息，多少次，總裁失望而歸了，他們都看著總裁比以前更冷漠，卻也似乎多了幾分柔情。

    而這一切，都來自於一個人。

    一個隻留下一紙離婚協議就悄然消失的女人——顧連心。（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