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芬的神情看起來有些猶豫，似乎是心裏麵憋著什麽話想說。

    但是卻有猶豫著不知道應不應該說出來。

    他看著兒子眼睛底下淡淡的青色，有些心疼：“昨晚沒睡好吧？”

    “出了這種事，我怎麽能睡好？”

    蘇輕戈的命，就像是一個沙漏一樣，他看著那代表生命的沙子一一點點的從沙漏裏麵樓下去。

    卻根本無力去阻止。

    “輕戈還不知道自己已經生了這種病吧？”

    呂芬看蘇輕戈的神態表情裏麵都沒有悲哀，顯然是不知道自己的情況的。

    如果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了，又如何能表現的這樣從容淡定。

    “治療方案還在研究，今天還要做別的檢查，在沒有確定之前，我不想嚇唬她。”

    呂芬點點頭，眼神看著兒子，知道兒子心裏麵一直都是有這個女人的。

    即便是一個化驗單能夠確定的結果。

    放在這個人身上，他也一定要多做幾個檢查才能確定。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兒子。”呂芬抬手，歎了口氣。

    殷墨書問她：“您過來看她？”

    “我是找你的，”呂芬手指搭在另一隻手的手腕上，“我在對待輕戈的態度上，的確不是一個好婆婆。”

    “您知道就好。”殷墨書不留麵子，直接承認。

    呂芬就點點頭，也沒有再氣兒子的不給麵子。

    “但是她既然要死了，我覺得有些事情，也應該說出來了，”呂芬看向殷墨書。

    殷墨書也抬起眼睛來看著母親，似乎猜到了母親是要說什麽一樣，開口問她：“您要說墨萱的事情？”

    “是，”呂芬道，“你妹妹當年，的確是誣陷輕戈的。”

    呂芬能說出來，已經是做了極大的掙紮。

    她本來答應了女兒，直到死也絕對不說出真相來的。

    但是現在，她不能那麽一直憋著不說了。

    蘇輕戈已經得了病，還是癌症。

    搞不好是活不了多長時間了的，聽說還是中期。

    如果癌細胞沒有轉移擴散，還能進行胃大切手術。

    但是如果轉移了，采用傳統的化療，也不過是在日複一日的痛苦折磨裏麵，勉強掙紮著活下去罷了。

    而且，活不了太久。

    “您昧著良心隱瞞了兩年？”殷墨書聲音低沉，怒意更是讓人聽得明顯。

    呂芬的眼睛裏麵有淚水流出來，鼻子也發酸，她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淚，對著他道：“那是你妹妹啊，她雖然傻，但是她也想要一個完整的家庭啊。”

    呂芬想到女兒，眼淚就忍不住的往下流：“她隻是想要許鵬輝保住一條命，想要讓自己的孩子有父親而已，所以才會……出此下策。”

    “她知不知道自己害人害己？！”

    殷墨書雙眉緊皺。

    呂芬苦苦道：“知道又怎麽樣？這孩子傻呀，把自己的命搭了進去，我總不能看著她心血都白費了啊。”

    “所以你就跟她一起誣陷輕戈？”殷墨書質問母親。

    呂芬難堪的點了點頭。

    “真的很蠢。”殷墨書將手狠狠拍在扶著的護欄上。

    呂芬看著兒子憤怒的樣子，出聲又解釋：“我也是怪她的。”

    殷墨書抬眼看自己的母親。

    呂芬有些魂不守舍的回憶起印象裏麵的親生女兒，像是說夢話一樣，開口：“如果你一開始，沒有跟蘇輕戈交往，沒有把她娶到我們殷家來，墨萱怎麽會跟蘇輕戈有牽扯呢？她又怎麽會死呢？”

    殷墨書沉聲：“就算是輕戈嫁給我，墨萱也不應該把自己搭進去做這種蠢事來誣陷別人？”

    “可你妹妹已經付出了代價啊。”呂芬看著兒子，“她已經死了啊，你還要怎麽去怪她呢？”

    殷墨書的手指握緊了護欄。

    是啊，人都已經死了，還要怎麽怪她呢？

    可是，她跟蘇輕戈之間的隔閡存在了兩年多。

    他們之間錯過了那麽多？

    如果那兩年沒有誤會輕戈，如果那兩年輕戈沒有離開自己。

    那麽現在，輕戈還會生這種病嗎？

    “您應該親自跟她說。”殷墨書看著母親，“您應該跟她道歉。”

    “我……”呂芬跟蘇輕戈互相排斥了這麽多年。

    又怎麽可能馬上就低頭跟她因為這件事道歉？

    “您不覺得這兩年多，都在傷害她嗎？”

    “我的墨萱，我的女兒……死了呀。”呂芬神情有些恍惚。

    “現在，她也快死了。”

    殷墨書看著呂芬：“您應該跟她道歉，她這兩年背負著壓力，都是因為墨萱的誣陷，還有您的隱瞞，當然，還有我的不信任。”

    呂芬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殷墨書知道母親拉不下臉來，便道：“如果您不打算對她道歉，我希望您以後不要來醫院找她了，以後都不要見她。”

    呂芬看著兒子。

    殷墨書提步離開：“我會代替你跟墨萱給她道歉的。”

    呂芬看著兒子離開，眼中神色更複雜。

    兒子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孝順又懂事的孩子，疼愛妹妹，也尊重父母。

    但是蘇輕戈的出現，卻又是完全不一樣的。

    這個女人一出現，把他兒子的所有目光跟精力都吸引了過去。

    他的心裏麵，心心念念的，都是這個女人。

    如今，這個女人生了病，快死了。

    如果真的沒有救，那麽，她的兒子以後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

    蘇輕戈在病房裏麵等著殷墨書回來。

    手指滑動手機，跟劉姐聊天。

    盧稻稻那邊知道她住院，也發了消息過來，問她到底是什麽毛病。

    她說了是小胃病之後，盧稻稻就發了語音過來勸她，以後一定要生活規律。

    不然生病了不夠難受的。

    蘇輕戈應下。

    身邊跟葉琛說了一聲，請了兩天的假。

    葉琛那邊很利落，應了她的請假，然後問她在醫院的哪個病房。

    蘇輕戈覺得也不是大毛病，而且殷墨書一直陪在自己的身邊，葉琛來了總有種修羅場的曖昧火藥味兒。

    所以就拒絕了。

    並且回應他，好了之後就回去工作。

    但是心裏麵卻有點擔心，殷墨書會不會還讓她回去工作。

    殷墨書這個人醋勁兒也是大的。

    當初他們戀愛的時候，史岩被殷墨書威逼利誘離她遠點兒。

    如今葉琛的事情，他也知道不少。

    先前回去工作，是因為兩個人的關係差，在決裂的邊緣反複試探。

    現在不用試探了，也不會有決裂的可能。

    那醋勁兒肯定就會再回來的。

    她思索著，想著怎麽去處理這件事。

    還沒等想出個解決辦法來，殷墨書就推開門走了進來。

    她見殷墨書的身後沒有呂芬的蹤跡，才問：“那個……”

    “我媽已經回去了。”

    “有什麽事嗎？”她還是很好奇呂芬過來找殷墨書是有什麽事。

    殷墨書走過來，坐在她的床邊：“你要住院做幾個檢查，一兩天也回不去，她知道消息了過來看看。”

    “過來看我，我的兵很嚴重？”她有些驚訝：“之前才說了是小毛病啊？”

    “不嚴重，”殷墨書安慰她，“之前就算是說了小毛病，你也不能不重視，醫生建議你住幾天調養調養你就聽話。”

    “那裴裴看不到我肯定會著急的？”

    她最擔心的就是兒子這幾天見不到她會不安。

    殷墨書開口：“我把他送到了咱媽那邊，這幾天你不用擔心，而且我明天會帶他過來看你。”

    “我到底是得了什麽病啊？”蘇輕戈道，“怎麽還要做這麽多檢查？很嚴重嗎？”

    在她看來，隻要是住院住幾天的病，肯定就不是小病。

    她從小到大，身體一直都是很好的，就算是感冒發燒一年都不會有幾次。

    當然，跟殷墨書在一起之後，生病住院的次數就明顯增多了。

    有時候是因為生病，而有的時候，則就是因為受傷了。

    她坐在床頭，眼睛看著他的神色。

    發覺殷墨書這兩天精神都不太好，心裏麵就更懷疑起來。

    “我是得了很嚴重的病？”

    “不要亂猜，”殷墨書很不滿意，“小胃病而已，讓你住幾天院，也是為了你好。”

    蘇輕戈看他堅持，就不再問。

    倒是殷墨書在沉默了幾秒之後，伸手拉住她的手指，開口：“我媽過來其實還有件事。”

    “什麽事？”

    蘇輕戈問他。

    殷墨書就道：“她過來說了墨萱的事。”

    “墨萱的事……”蘇輕戈心裏麵很驚訝。

    當年殷墨萱出事，臨死之前是見過呂芬的。

    都說女兒是爹媽的小棉襖，而殷墨萱的性格之類的都是遺傳呂芬更多一些。

    而呂芬對待這個女兒也是好的不得了，那麽母女之間肯定說了很多別人不知道的事情。

    “怎麽會忽然提起墨萱的事情？”

    “我媽隱瞞了兩年，心裏麵覺得愧疚，所以想要跟你道歉，但是拉不下臉來，我代她跟墨萱對你道歉。”

    蘇輕戈看著殷墨書：“當年的事情……”

    “我媽說了，墨萱臨死之前也對你很愧疚，但是為了許鵬輝，所以還是選擇了誣陷你。”

    蘇輕戈點點頭，心頭一時之間萬千思緒湧上來。

    卻怎麽也說不出立刻原諒殷墨萱的話。

    殷墨萱死是死了，但是她誣陷她的事情，卻一直影響著她。

    被罵著罵著，甚至自己都要信了自己害死她。（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