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產後抑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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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如魯迅所說,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而顧少衍和他父親之間則是不在冷戰中爆發,就在冷戰中死亡。

    顧少衍依舊每晚大半夜回來,有時候帶著渾身的酒味,對自己的無視,這些在顧延海的眼裏,就是他對自己的挑釁,心中更是對他不滿。

    一天,顧少衍照常開車出去以後,顧延海把許筱言叫到書房。

    許筱言來到書房,進去以後,輕輕把門關上,坐在辦公桌前麵,對於顧延海為什麽叫自己來書房,表示一點都不知道。

    在許筱言麵前,顧延海幾乎不會抽煙,但是今天,他點燃了一根香煙,因為等會想要對許筱言說的事情,對自己來說,無疑是把已經愈合的傷疤再次扣掉,讓血淋淋的傷口毫無遮掩的擺在她的麵前。

    房間充斥著煙草味道,有些嗆人,彌漫的煙霧,有些朦朧,煙霧繚繞後麵,許筱言看不太真切顧延海的表情,從自己進來書房到現在,十多分鍾過去了,他沒有說話。

    整個房間很安靜,顧延海的沉默,讓許筱言不知道怎麽開口。

    他手上的煙燃盡,才開口沉聲說道:“小言,阿衍應該給你說過,他的媽媽去世了吧?”

    “嗯。”

    顧少衍媽媽的去世其實不是他跟自己說的,而是後來自己無意之間知道的,其實一開始,在見過他的爸爸,而沒有見過他媽媽的時候,許筱言是有些好奇的,也起過想要問他的念頭,終歸自己不是他真正的妻子,不管什麽原來,問了他也不會告訴自己,也會失了禮儀,對他更是一種無形的傷害。

    “他應該沒有告訴你為什麽。”顧延海沒有用疑問的語氣,而是用的肯定,自己的兒子,多多少少也了解。

    許筱言沒有回答,自己確實是不知道自己的婆婆為何過世。

    房間裏的煙霧沒有消失過,抽完一支,再重新點燃一支,房間始終充滿著嗆人的煙草味。

    顧延海通過眼前嫋繞的煙霧,好像看見了離開自己很久的妻子,腦海裏麵浮現出了她年輕時候的樣子,紮著兩條馬尾辮,白皙的皮膚,一點都不像是一個農村的小姑娘,反而更像是城市裏的大小姐,大大水靈的眼睛,盛滿了對自己的愛戀。

    二十多年過去了,顧延海曾經以為自己已經從失去她的痛苦中走了出來,忘記了她的模樣,此刻他才明白,自己並沒有忘,隻是把她放進了內心最深處。

    “他媽媽是得了產後抑鬱症,最後自殺了,阿衍到現在也都不知道他的媽媽是怎麽過世的,隻知道是生病了,就算長大了以後,他也沒有問過我生的什麽病,不知道他是不是忘了,他沒問,我也沒有告訴他,我不想讓他覺得,他媽媽的過世是因為他,從而內疚。”

    顧延海說的很慢很慢,中間一度哽咽,語氣裏飽含著痛苦。

    說著說著,顧延海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我家是一個二線城市的小農村裏,家裏可以算是村子裏最窮的,就長的還算可以,家裏省吃儉用供我上了大學,在學校,我認識了阿衍的媽媽,他媽媽長的很漂亮,比她高一屆的我,也就比她早一年進入學生會,她很有能力,不出所料,她也進了學生會,你知道,同一個社團,有事同一個部門,聯係漸漸多了起來,最後,我們談起了戀愛,很平靜的度過了大學四年。”

    許筱言靜靜的聽著,沒有打斷他。

    “漂亮大方,又有能力,那時候他媽媽是有很多人追的,條件比我好的有很多,但是他媽媽選擇了眾多追求者中最不起眼的我,說實話,那時候我心裏真的是樂開了花,四年大學畢業以後,她帶我去了家裏,雖然他媽媽家裏也是農村的,但是她爸爸是村幹部,在了解了我家裏的條件以後,極力反對我們在一起,最後她不顧家裏的反對,毅然決然的跟著我走南闖北。”

    “當我準備拿著我們拚命攢下的錢決定下海經商的時候,他媽媽無條件的支持我,做著我的左膀右臂,我想,如果換成別的女人,肯定不同意,這就是他媽媽的魄力,也是我最喜歡的一點。”

    “兩年過去了,我們努力拚搏,有了屬於我們的公司,我們取名為環球,因為她想去環遊全球,就在這時候,我們有了阿衍,當時的我們,別提有多高興,她安心養胎,我努力工作,為了公司發展,我經常應酬,滿身酒氣的回去,倒頭就睡,在家陪她的時間越來越少,就連阿衍出生的時候,我都還在外地出差,沒能趕回來,就這樣,她都沒怨我,還一直鼓勵我,那時候,她已經得了產後抑鬱症,每次在麵對我的時候,硬是逼迫自己笑,等到我發現的時候,公司的事情我交給別人,除了有非常緊急的事情,我都在家裏陪著她,但是已經無可挽回了。”

    說到這,一向堅硬如山的顧延海就像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一個不小心的觸摸都能將他擊碎。

    “在阿衍半歲的時候,夜深了,那晚,她像以前那樣,化了淡淡的妝,漂亮的就像是我們在校園裏初見的時候,然後她給我端了一杯水,我還天真的以為她的病開始慢慢的好了,就是這一杯水,讓我在那一晚睡的很沉很沉,就連阿衍的哭聲都沒有聽見,從那以後,我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公司上,阿衍一直都給了家裏的管家帶著,直到阿衍三歲了,我才突然醒悟,抽出大部分的時間陪著他,再沒有續弦,顧延海夫人的名稱,是我最後能為她留下來的。”

    一滴,兩滴,三滴……無數滴的淚水從他飽含痛苦的眼睛裏流出來,全身散發出無盡的悲傷。

    這種切膚之痛,許筱言明白,也了解,更感同身受,因為不久前,乃至現在,自己也正承受著同樣的痛。

    整個房間充斥不再是嗆人的煙草味,而是痛苦,一種切膚之痛,還有無盡的悔恨,這時刻,待在這裏,時間就像是凝滯一般,感覺不到它的流逝。

    不知道是半個小時,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亦或是才十幾分鍾,隻是感覺過去了很久很久,顧延海才從悲傷中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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