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我這人,不喜歡將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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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陌第二天去了醫院找陳霖的主治醫生了解情況。

    對方一臉嚴肅的看著電腦上的病例。

    其實陳霖的病例他已經看過無數遍了,都會背了,“病人如果有什麽願望,有什麽想吃的想喝的,就盡量滿足吧。”

    這話,是在含蓄的讓家屬準備身後事。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言陌站在走廊上抽了支煙,才轉身去了陳霖的病房。

    比起昨晚,她的臉色愈發蠟黃,眼窩凹陷,蒼老的就剩下一層皮包著骨頭了。

    護工正給她喂撚碎了的蘋果泥,回頭瞧見言陌,“言小姐。”

    言陌點點頭,對護工吩咐,“你先出去吧。”

    陳霖臉上浮現出欣喜,巴巴的看著走進病房的言陌,“言陌。”

    言陌坐到了病床邊的凳子上,翹著二郎腿,微眯著眼睛看著她。

    她就像一束盛放的紅色玫瑰紮進了一團的白色裏。

    鮮豔,醒目,灼灼其華。

    “陳姨,”言陌握住陳霖伸來的手。

    窗外陽光燦爛,將她的身影籠罩在刺眼的光線中,白的幾乎透明。

    “你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嗎?”

    陳霖嘴唇翕合,喉嚨費勁的發出嗬嗬的聲音,她緊緊扣著言陌的手,指甲在她手背上掐出了很深的痕跡。

    言陌神情平定的看著她,篤定的抽回了被陳霖拉住的手,“冥婚的事,我不能答應。”

    陳霖眼中期翼的光很快黯淡了下去,手垂下,別過臉不看她。

    “我帶你去看看戚偉吧。”

    “你……你不……配……配去看我兒子。”

    陳霖說話已經很費勁了,但依舊字正腔圓說的清晰。

    言陌麵上神情未變,起身道:“我在病房外麵,有事讓護工叫我。”

    護工一直在病房外麵站著的,陳霖的話她也聽得清清楚楚,見言陌出來,安慰道,“言小姐,您別放在心上,陳姐就是身體不舒服,心情不好才會說那些話的。”

    陳霖什麽性格,言陌很清楚,她身體舒不舒服都是這樣。

    言陌靠著牆,把玩著手裏的打火機,“誰跟她說的冥婚的事?”

    “這……”護工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那天陳姐說夢見兒子在受苦,我……我就順口提了一下,可真沒想到陳姐會將主意打到您身上啊。”

    她一邊說一邊偷偷打量言陌的表情,見她麵無表情,嚇得臉色都白了,“言小姐,我是真的發……”

    “你上崗之前應該做過培訓,這種毫無科學依據的事,能張口胡說?”

    “我……”

    “進去吧,有什麽事叫我。”

    護工忙不迭的點頭,生怕言陌反悔,急匆匆的推門進了病房。

    言陌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看著形形色色的人匆忙的從麵前走過,身後的病房一直很安靜,偶爾會傳出幾聲壓抑的咳嗽。

    一個小時後。

    護工出來找她,說是陳霖想去看看戚偉。

    ……

    戚偉葬在郊區的墓地。

    位置不怎麽好,下了車後,還要走很長一段路。

    但她當時就隻能拿出這麽多錢來,為此,陳霖還對她冷嘲熱諷了許久。

    言陌推著陳霖到了戚偉的墓前。

    二十歲,還是個青澀少年,五官眉眼都還顯稚嫩,但並不能掩蓋他眼睛裏的那份硬氣。

    他微抿著唇,像是在笑。

    言陌看著照片中的男人,“戚大哥,我帶陳姨來看你了。”

    打完招呼,她轉身走開了一段距離,將空間留給了陳霖和戚偉。

    風卷起她的裙擺,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膚。

    她穿著黑色鑲水鑽的高跟鞋,鞋跟很細很高,踩在地上,雪白的足背微微彎起。

    弧度優雅。

    陳霖死了。

    在戚偉的墓前。

    她整個人歪靠在輪椅的扶手上,微風吹起她斑白的頭發,很安詳,像睡著了一般。

    言陌顫抖的從包裏拿出煙盒,點了一支,青白的煙霧在空中散開。

    墓碑上,男人的照片微微模糊,又很快變得清晰!

    女人蒼白的唇微微抿起,將煙蒂咬的變了形。

    許久,她掐了煙,舔了舔幹澀的唇,“對不起。”

    在金錢上,她對陳霖問心無愧,但在情感上,她確實是虧欠她的。

    她不知道自己如果多關心她一些,多陪伴她一些,會不會消除她心裏因為喪子之痛轉嫁到她身上的怨恨。

    但她在感受到陳霖對她的敵意和怨恨後,選擇的,是逃避。

    她很少去看她,即便去了也不怎麽說話,隻是由著她發泄。

    這是一個對待母親的方式嗎?

    不是。

    他的兒子用命換來的,不是另一個女兒,而是一個為了感恩的造錢機器。

    言陌給陳霖辦了葬禮,在殯儀館。

    她頗費了一番力氣才找到陳家和戚家的親戚,以短信和電話的方式通知了對方,但來的人寥寥可數。

    陳霖的墓地就在戚偉的旁邊。

    言陌將一束花放在地上,風吹起了她的頭發,她微眯了眼睛,抬手將糊了一臉的頭發別到耳後,“陳姨,戚大哥,我以後,不會再來了。”

    風很大。

    再次吹亂了她的頭發。

    言陌轉身沿著小徑往山下走,依舊是又細又高的高跟鞋,黑色的長裙如層層疊疊的雲。

    不來,不代表忘記。

    也會緬懷,也會念想,隻是不來了而已。

    隻是不再看著墓碑真真切切的提醒自己,她背負的債。

    言陌回鬆林這天是陰天。

    天空的烏雲壓下來,悶熱的讓人喘不過氣。

    她開著車,速度壓的很慢,紅色的法拉利幾乎是以龜速在慢慢的往前移動。

    快到鬆林時,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珠沒有預兆的傾盆而下,車子的頂棚是收起來的,言陌被淋了一身,等頂棚慢慢升起來,她身上已經濕透了。

    正是下班的點,車流擁堵,又遇大雨,視線受阻的嚴重,前方發生了好幾起車禍,交通徹底的癱瘓了。

    言陌點了煙慢慢的抽,一邊拿著手機刷新聞。

    她一般看的都是國家政策和古董類的,單手拿手機不好操作,不小心點滑了,點到了社會板塊。

    有一條新聞引起了言陌的注意。

    城東某處民房內搜出大量毒品和製毒用具,毒販拚死反抗,有一名被當場擊斃。

    言陌點進去。

    畫麵不算模糊,被抓捕的人都打了馬賽克,但一旁的緝毒警卻隻是草草的做了麵部模糊處理,很容易辨認出來。

    是池靜嬈。

    她一身便裝,端著槍站在二樓的窗口處,雖然看不清臉,但動作卻依然幹練。

    言陌和她不過見過幾次,即便池靜嬈和陸靖白關係複雜,她也並沒有對她有多深的印象。

    但這種草率的模糊程度讓她都能一眼認出來,何況是恨他們入骨的毒販。

    後麵的車在急按喇叭,言陌抬頭,道路已經通了,車流正在緩緩前進。

    言陌將手機扔到副駕駛,啟動了車子。

    她沒有去顧鈺微的住處,而是去了之前和陸靖白住的別墅。

    這段時間,陸靖白隻在第二天打過電話來問情況,之後兩人就沒聯係過了。

    對這種生活,言陌並不覺得有什麽,也沒有芥蒂。

    他忙,她理解。

    她不忙的時候,自然會聯係他。

    門衛認得言陌,放她進去了。

    別墅裏亮著燈,言陌摁亮手機,掃了眼時間。

    這個點,他在家很正常。

    剛用指紋刷開門,就聽到裏麵傳來女人略顯歡快的聲音,“靖白,可以……”

    池靜嬈看到了門口的言陌,聲音戛然而止,她穿著圍裙,手裏正端著一疊菜,從色澤上看,色香味俱全,很是勾人食欲。

    言陌看了眼她身後充滿了煙火氣息的廚房,眯起眼睛,“池小姐。”

    她這段時間沒休息好,又開了一段夜路,如今乍然站在這燈光刺眼的客廳,有點頭暈。

    池靜嬈牽強的笑了笑,將手中的菜放在餐桌上,“言小姐吃飯了嗎?要不要將就一起?”

    言陌低頭笑了一下,“不用麻煩了,我這人,不喜歡將就。”

    她說的平靜,聽不出半點諷刺或貶低的意思,似乎隻是單純的在告訴她,她不喜歡。(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