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在城郊的一個墓園，林笙煙一席黑衣，立在一塊墓碑之前。

    “爸，媽，煙兒回來了！”說完，她就一下子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起身，將祭品擺好，林笙煙又跪坐在墓碑之前。

    “四五年了，這麽久沒來看你們也不知道你們是不是要把我罵死了！”她的臉上帶著一種溫馨的笑，但是眼角卻已經濕了“爸爸媽媽，你們知道嗎，自從你們走的這麽多年，我每天都能夢到你們！我想你們了！”

    真的，她想他們了。不是從昨天開始，而是從他們離開的那一刻，隻是那時的她總覺得自己已經是金剛不壞，總覺得最沒有時間悲傷，總覺得自己需要報仇。

    但是，現在她好像才明白，哪兒有那麽多其他的，一切不過是逃避的借口而已。

    僅此而已！

    “我本來以為，我已經殺了那個毀了我，毀了咱們一家的人。可是，他還活生生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就在不久之前，他還殺了那麽多的人。你們知道嗎，看著那個老奶奶和那個父親眼裏的悲傷，我整個人都崩潰了，我不知道我昏迷的那段時間你們到底是怎麽過來的！”

    她那個時候，還是少不更事的女孩子。就算出了那麽大的事，她能做的第一件事依舊是歇斯底裏。她甚至從來沒有想過，父母，到底是怎麽過來的。

    直到經曆了父母的死，經曆了傅以簫的離開，經曆了身邊那麽多人的死亡，她才逐漸清楚那種撕心裂肺到底是什麽感覺！

    那是比她脖子上的傷疤更為隱秘，卻又更深更疼的傷口，在每個夜晚都會蠶食她的靈魂，一點一點。

    “對了，你們還不知道吧！”像是想到什麽一樣“師兄死了，就像你們最開始預料的那樣。”

    思緒似乎飄回了很多年前，在她很小的時候在街邊看見那個幹淨的男孩子的時候。那天她剛剛放學，手裏還拿著剛買的新出爐的她最喜歡的栗子糕。一個炙熱的眼神一下子就盯了上來，讓她忽視都忽視不了。

    轉頭，就讓她看見了那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眼。渴求，焦急卻又克製凶狠。

    “你餓了嗎？”

    “”

    那是林家小公主第一次被人冷場，也是唯一一次。但奇怪的是，她並沒有發脾氣，隻是覺得那孩子很可憐。

    “呐，給你吃！”掙脫了保姆的手，小林笙煙就把自己手裏還沒來得及吃的所有栗子糕一股腦的給了男孩“快吃吧，剛出鍋的，還熱乎的！”

    男孩看了她幾眼，又看了看手裏的栗子糕，似乎在思考這女孩的話有多少可信度。

    “哎呀，這個很好吃的！”看著男孩遲遲不動手，林笙煙一把撈出一個咬了一半，又示意男孩趕快“你看，特別棒！”

    似乎是被她的吃相打動了，男孩一手抓出栗子糕就胡亂的往嘴裏塞。

    很快，一袋糕點就那麽見了底。看的林笙煙一愣一愣的，那可是她兩三天的量。

    “有水嗎？”

    男孩子的聲音奶奶的，很好聽。

    “有！”林笙煙想都沒想，就把自己粉色的杯子遞了過去。

    “我叫傅以簫！”擦了擦嘴角，男孩像是回應一樣說了一句。

    “真好聽，我叫林笙煙，很高興認識你！”林笙煙看見男孩終於理會她了一下子露出了笑臉“你怎麽會在這兒啊，還這麽餓？你是走丟了嗎？我可以讓陳叔送你回家哦！”

    “我沒有家！”

    傅以簫拿著水杯的手一下子握緊，小臉也因為突然的激動變得紅撲撲的。但更重要的，是林笙煙被嚇得後退了兩步。

    七歲，那時的她第一次知道一個人的眼睛裏可以有那麽可怕的眼神，在很久之後，她知道那叫做恨意！

    “你”林笙煙咬了咬下唇“你跟我回家吧，你這樣在外麵會被壞人抓走的！”

    “你不怕我？”傅以簫反問。

    看見林笙煙嚇得發抖卻還是小心翼翼的拉著他的衣角，小小的男孩心感覺有些撼動。之前看見的那些人，就算是一個個大人在看見他的眼神之後都是躲躲的遠遠的。

    可是，今天居然有人給他吃東西還要帶他回家。

    “有點。”林笙煙有些不好意思的承認“不過不把你帶回去你會被壞人抓走的，媽媽告訴過我，晚上不回家的小孩子都會被抓走的！”

    “好！”

    其實就是很多年以後的傅以簫也不知道自己當初怎麽就鬼使神差的點了頭，就那麽走進了林家。在M國的雨林，他還在想，如果當初沒有邁出那一步，可能林笙煙這一輩子都還是林家的掌上明珠，帝都的小公主。

    回到家，林笙煙的父母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讓人收拾出來屋子準備好東西給傅以簫。很自然的，就像是女兒真的是帶回來一個小夥伴一樣。

    直到過了一段時間，在傅以簫的父親找到他要把他帶走的時候，林笙煙才第一次知道了父母的態度。

    他很清楚地記得，父親說，這孩子絕對不是什麽尋常之人，以後恐怕早晚會引來殺身之禍！但是，年少的友誼又哪兒是父母幾句話就能動搖的，林笙煙的固執也第一次刷新了林家夫婦的觀念。

    那之後，他們也就不再幹涉女兒的事了。

    回憶到這裏戛然而止，林笙煙倒了三杯酒，灑在地上兩杯，最後一杯自己一飲而盡。

    “我一直以為，是你們兩個看見我的堅持不再管我和師兄的事。但是沒想到，你們會在背後為我做了那麽多！最後師兄能夠把傅家湮滅，把傅恒打進深淵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你們之前的努力。我知道，你們害怕女兒會卷入這些亂八七糟的事情裏，你們覺得依靠你們的力量可以保護好我。但是，爸爸媽媽，真的對不起，還是因為女兒讓你們最後有了那樣的後果！如果，當初我沒有遇見他，也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不過！”又是一杯酒仰頭飲進“我不後悔，不後悔認識傅以簫！”

    如果說最開始認識傅以簫是一個巧合，那後來的所有事情都印證著她與傅以簫那神奇的默契度，那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就像是她之前對蘭姐說的，不是愛情，勝似親情。

    可是，說再多，林家的覆滅也是因她而起，她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爸媽了！

    “爸媽，這麽多年，也不知道你們原沒原諒女兒！要不是我執意出國，可能有所防備也不會讓當時的事情發生！爸媽，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

    嘴裏不停的重複著對不起幾個字，林笙煙突然抱住墓碑泣不成聲。

    那時候她已經跟隨傅以簫出國求學，就在她離開不到半年就收到林家被人陷害，家業不保的消息。等她回到家，等著她的隻是兩具冰冷的屍體。

    那時候她就知道，帶走傅以簫，扳倒傅恒這一切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但是她沒想到代價居然這麽大，大到她沒辦法承受！

    她沒辦法看見傅以簫一直活在仇恨裏，但是她同樣沒辦法接受自己因為幫助傅以簫失去了父母至親。從那之後，她就真的像是變了一個人，在M國瘋狂的學習，訓練，直到離開雨林，她才算真的把自己放開。

    她以為那之後，等待她的會是新的生活，但沒想到，傅以簫也會離開。

    “那時候我一直覺得，自己是不是也應該被老天帶走，為什麽每個我身邊的人都會離我而去？我也想像普通的人那樣，哪怕很短的時間也好啊！可是就算現在一切都結束了，什麽都回不去了不是嗎？”林笙煙蒼涼的一笑“不，還沒有結束！”

    哪裏結束了？陳鋒還在，她沒死陳鋒也沒死，哪裏有什麽結束！

    不過，快了，很快了！

    “爸媽，等著我，我們很快就能見麵了！”

    說完，林笙煙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轉身就走，沒有半分留戀。

    穿過嘈雜的市區，林笙煙走進了一家很不顯眼的平房裏，那房子的外麵一個小牌子上寫著，機械零件。

    “美女，買什麽？”

    “我找你們趙老板！”林笙煙環顧了一周，目光鎖定在櫃台後麵的一個人。

    “老板，有人找！”小夥計大喊了一聲。

    “我聽見了，老子不聾！”櫃台裏的人一下子直起腰，瓦聲瓦氣的罵著。但當他的目光定格在林笙煙身上的時候，一下子怔住了。

    距離他十米不到的林笙煙能感受到他臉上肌肉的顫動，還有因為瞬間收縮的瞳孔。

    “好久不見啊！老朋友！”

    “好，久，不，見！”那人一字一吐，似乎是怕話說完了林笙煙就會從他視線裏消失一樣。

    “你這說話慢的毛病就不能改改！剛才聽你說話不還挺利索的，怎麽，見到我連話都不會說了？”

    “你沒死？”

    “你這是盼著我死呢！”林笙煙也不管旁邊小夥計的眼神了，直接拉過椅子就坐了上去。

    “臭小子，今天給你放假，趕緊滾蛋，走之前把門給我關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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