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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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拉妮婭睜開眼睛時, 已經是傍晚。

    天邊的晚霞像是鑲著玫瑰色的邊, 薄薄的銀紅暈染了泛著金光的雲,暮光從森林的剪影裏悄悄爬出來, 攀上月影垂落的樹梢。

    拉妮婭躺在床上, 看著窗戶框出的風景。如果是以往, 她會貪婪地注視著夕陽,直到天空完全被夜色籠罩,但現在, 她迷惑地看著懸浮在空白裏的殘破景色, 隻感覺到些許的不適應。

    她凝視了一會暮色, 終於恍然。

    她還是回到了人間。

    小姑娘抱著被子, 沉默半晌,慢慢閉上眼睛,感受腦海裏的信息。

    和她想的一樣, “入場券”隻能用一次,現在這項能力的痕跡已經從她的腦海裏消失, 這也意味著, 她再也不可能返回亡靈世界。

    想到這裏,拉妮婭睜開眼睛, 去摸口袋裏的糖果,然而她伸出的手摸了個空。

    她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身上穿著的鬥篷被解了下來, 搭在床邊的椅子上。

    為什麽床邊放著椅子?拉妮婭想。

    她一邊想一邊飛快爬過去, 一把抓過鬥篷, 拉開拉鏈,把糖果倒在床上,跪在床上一顆顆數過去,確認沒有丟掉任何一顆,才鬆了口氣。

    即使離開了亡靈之地,這些糖果在拉妮婭眼中依舊保留了繽紛的色彩,每一顆糖果的糖紙都截然不同,口味和種類也各不相同,有些從包裝紙上根本看不出口味,大概隻有收信人才能知道它們的味道。

    在她蘇醒的同時,她的記憶和黑霧裏的一半意識的記憶同步,兩邊都擁有了亡靈之地的記憶,也理解了她接下來的任務。

    現在是她失蹤三天後,這幾天她的家人們的動向全部寫在黑霧的記憶裏,拉妮婭想了想,感覺自己這幾天估計是不可能被放出門了,說不定還會被逮住教訓一通,問清楚她去了哪裏,再讓她保證下次待在原地不許亂跑……

    她把給她的家人的糖果找出來放在一邊,剩下的糖果要麽是收信人不認識,要麽是沒法接近——比如鋼鐵俠,就算彼得在斯塔克工業實習,而且他們的關係似乎也挺好,但拉妮婭怎麽也不可能把鋼鐵俠單獨約出來,以她的行動力,也不太可能在他外出時截住他。

    所以隻能靠彌斯特了。拉妮婭想。

    所幸黑霧現在和宿主之間的距離限製已經近乎消失,拉妮婭完全可以讓黑霧來拿糖果,然後前往紐約,把糖果交到鋼鐵俠手上。至於那些不認識的收信人,拉妮婭估計應該要向布魯斯或者紅頭罩求助,當然,從方便的角度來說,她比較傾向後者。

    這項工程浩大而繁瑣,注定會耗時頗久,但拉妮婭沒有任何不耐煩的意思,她認真查看每個名字,把它們一一記下,放在相應的一堆裏。很快床上的糖果分揀完畢,她長出一口氣,活動了下手指,忽然注意到自己的尾指上多了一枚戒指。

    戒指是最普通的素麵銀戒,沒有任何花紋,戒麵卻鑲嵌著一枚光彩奪目的白珍珠,拉妮婭轉動戒指,發現珍珠的尺寸比戒指大上一些,中間打穿了一枚小孔,比起戒指,更像是從項鏈上取下來的。

    這是哪來的?拉妮婭疑惑地摩挲著珍珠。

    她想了想,將目光投向床上散落的糖果,撿起寫著“致我親愛的布魯斯”的糖果,對著夕陽看了看。

    這枚糖果在她離開前並沒有掉進她的口袋裏,但最終它出現在了這裏,和那枚戒指一樣。

    是瑪莎嗎?拉妮婭想。

    就在這時,窗玻璃被輕輕敲響,拉妮婭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她抬起頭,看到一小簇黑霧正在輕輕叩著玻璃。

    拉妮婭跳下床,打開窗戶,和窗台上的黑霧對視。

    在她的注視下,黑霧緩緩變幻形狀,一根根羽毛舒展開,整齊排布在羽翼...邊緣,霧氣從脊背上流過,延伸出修長的尾羽,亡靈信使抖了抖渾身絨毛,從拉妮婭的掌心銜起一枚糖果,“嘩啦”一聲拉開羽翼,在殘陽的照影下,沒入遙遠朦朧的暮靄。

    ……

    托尼很久沒有做夢了。

    這似乎是件好事,至少沒有夢來壓榨他短暫的睡眠時間,他可以從難得偷來的睡眠裏獲得片刻安寧,可以把那些他自己給自己加上的枷鎖暫時解開,等到天亮之後再把自己裝進那個傲慢不羈的殼子裏,在人們需要他的那一麵裏展示給他們一個閃閃發光的鋼鐵俠——他無所不能,他還能做到更多,他好得超乎他們最好的期望,他可以也必須扛起一切,為了誰?為了他自己?還是為他身後的人?這不像是他會說的話。

    然而今天他覺得自己做了個夢。

    不是那種徘徊不散的夢魘,也不是讓門捷列夫排出元素周期表的古怪夢境,更像是迪士尼風格的夢——獅子王?他不記得他看過這個,可奇怪的是他現在想了起來,甚至還記得荒原上的漫天星光。

    “你知道這有點像是一個陷阱,”托尼說,“你其實是一隻生化機械仿生烏鴉,而隻要我接下這顆糖果,我就需要提前試驗納米裝甲的效果了。”

    “這不是烏鴉。”欄杆上的黑色小鳥發出女孩的聲音,考慮到她銜著一枚糖果,她應該不是用鳥喙發聲的,“但是您還是選擇停下來和我說話。”

    托尼雙手插在褲袋裏:“因為我想知道你是從哪裏得到了這個簽名。慈善基金會的文件上嗎?還是你們的魔法小把戲——抱歉,或許我用詞不當。”

    伯勞鳥歪了歪頭:“所以您可以穿上裝甲再來接糖果,斯塔克先生。”

    托尼:“這也是我想說的。”

    他抬起手,金紅色鐵流纏繞而上,接住了從鳥喙裏落下的糖果。

    糖果在他掌心滾了兩圈,沒有任何變化。

    伯勞鳥看著這一幕,遲疑地“呃”了一聲,建議道:“或許您要把糖果吃下去。不過我已經把糖果送到了,接下來您可以自己決定要怎麽對待它……當然您最好還是對它好一點。”

    “我為了清除創傷記憶的治療實驗投入了6.11億美元,”托尼說,“而你說這枚糖果能達到同樣的效果,並且希望我現在把它吃下去——想想看吧,小姐,我以為編造我是癮君子的小報沒有那麽多讀者呢。”

    “這不是編造的場景,”伯勞鳥猶豫了下,歎了口氣,“不管您看到什麽都會以為是幻覺,是嗎?”

    “我想我讚助的項目裏就有好幾個在嚐試精密地操縱人的記憶。”

    “而我是您的粉絲,我也知道。”伯勞鳥拍拍翅膀,飛了起來,“既然這樣,那祝您好運,再見。”

    她很快消散在夜幕裏,而托尼審視著掌心的糖果,過了會,擰開海藍色的糖紙包裝,從褶皺的錫紙裏翻出一枚巧克力。

    錫紙上寫著一行小字,依舊是熟悉的筆跡,“吃掉我。”

    愛麗絲漫遊仙境嗎?托尼想。

    他咬開巧克力,混著花果香氣的甜蜜酒液從巧克力裏流出,點亮了沉寂的味蕾,蜂蜜花朵和杏脯的香氣的涼風從他的嘴裏流瀉出來,他看到了樹蔭蔥鬱的夏天。

    托尼咽下嘴裏貴腐酒心巧克力,目光緩慢地從四周掃過,過了會他垂下眼睛,沒有動作,保持著雙手插在褲袋裏的姿勢,看著一雙皮鞋從視野的邊緣接近。

    “就算是在錄像上我也沒有看過這麽真實的你呢,或許我該調整我對魔法的看法了。”托尼喃喃著抬起頭,看向眼前白發蒼蒼的老人。

    “或者你該說‘我已經在考慮怎麽用技術再現這個了’。”霍華德說。

    托尼定定地注視著他。

    “我有點開始喜歡魔法了。”他說。

    ...   “因為他和你好好說話了嗎?”瑪麗亞問。

    穿著套裝的美麗女士走到他身邊,微微仰頭,伸手撫摸他的臉頰。

    “這是什麽?”托尼目不轉睛地看著瑪麗亞的眼睛,喃喃著,“你們又是誰?”

    他伸手按住瑪麗亞的手,拉到自己的麵前,慢慢低下頭,閉上眼睛,讓那隻手撫摸上他的頭頂。

    “隻是死者的幻影,你知道的。”瑪麗亞微笑著說。

    糖果在口中融化的過程變得漫長,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去談及亡靈之地,談及每一個萬聖節,談及花瓣路是如何將他們指引向人間,談及在他醉酒後昏睡時,他們曾經坐在他的身邊,輕輕撫摸他的頭發。

    這聽起來就像是一個夢,他吃下一顆填充了致幻藥水的糖果,在夢裏構建出一場重逢,一場沒有發生過的會麵,一場他無數次希望發生過的告別。

    但這是這麽真實,比通過技術控製海馬體重現出的場景更真實。他從來沒有過相信童話的童年時期,他也不關注在他製造機器人時他的同齡人是不是在父母的懷裏聽著故事,他讓自己活成他父親期待的相反的樣子,模糊地等待某天他們能夠回過頭注視彼此,發現他們之間的距離到底多麽貼近又多麽遙遠。

    後來那個機會沒有來。那個機會永遠不會來。他二十歲、三十歲、四十歲,那麽多年一晃而過,他好像從來沒有做正確的事,他好像開始去做正確的事,終於他等到了一場夢。

    “喜歡酒心巧克力嗎?不許再酗酒。”瑪麗亞吻了吻他的臉頰,“我們都很想念你,我們知道你也是。”

    她溫柔地摟著托尼:“我們都知道。”

    “隻是一點生活的調劑,”托尼爭辯,“在做了那麽多之後,我覺得我值得一份犒勞,你們不這麽覺得嗎?”

    瑪麗亞輕笑:“是的,你值得。”

    托尼將目光投向霍華德,兩雙相似的眼睛隔著人間對視。

    “我說過你會改變世界,托尼。”霍華德說,“你讓我為你驕傲。”

    “但你還是讓我生氣。”托尼說,“盡管這樣……”

    他頓了頓,抿起嘴唇,快速地說:“我愛你,爸爸。”

    一貫嚴肅的老人凝視著他,輕輕牽了牽嘴角。

    ……

    “所以你來自冥界?”彼得捏著兩顆糖,懷疑地問,“你是被魔法變成鳥的人類嗎?還是阿尼瑪格斯?”

    他撐著窗台,低頭看著窗台上的小鳥,試探著屈起手指,蹭蹭她的絨毛。

    “一顆是給你的,一顆是給你的嬸嬸的。”小鳥咬字清晰地說,在他的手指滑向胸脯之前,揚起翅膀,毫不客氣地拍掉彼得的手指,“別往下摸,下流!”

    被拍得手指一疼的彼得連忙舉起手道歉:“好的,好的,抱歉。”

    他低頭看看掌心裏的糖果,他的那枚是金色的法式水果軟糖,酸粉晶瑩剔透,封在透明包裝裏,上麵寫著他的名字。

    翅膀撲扇聲在耳畔響起,他抬起頭,看見剛才的小鳥飛進了無邊的夜色裏,隻剩下掌心的兩顆糖果,告訴他剛才所遭遇的一切都不是夢,而是現實。

    一隻鳥送來的糖果……怎麽聽都超級可疑。

    小蜘蛛微妙地想著,問他的戰衣姐姐:“嘿,凱倫,你能檢測一下這兩顆糖有沒有問題嗎?”

    在戰衣自動檢測過後,彼得放下心,但還是決定自己先試一試,再決定要不要給梅姨。

    他撕開包裝,舔了口軟糖,卻沒有嚐到任何甜味。

    不等彼得疑惑,下一秒,他的視野裏忽然湧現出大片絢爛的金色,仿佛鋪天蓋地的向日葵在他眼中盛放,三個人影站在向日葵花田裏,向他揮手。

    他嚐到了陽光的味道。

    ……...

    “戴安娜·普林斯小姐,是嗎?”

    麵對口出人言的伯勞鳥,戴安娜並沒有第一時間換上製服。她放下修複刷,離開修複到一半的文物,隨手倒了一碗水,端著水走到窗台前:“是的,你好。要喝點水嗎?”

    “這裏有一封給你的信,請伸手,小姐。”伯勞鳥認真說。

    神奇女俠不動聲色地伸出手,真言套索藏在手心裏,輕輕套住了伯勞鳥纖細的指爪。

    “來自誰?”她問。

    真言套索之下沒有謊言,伯勞鳥甚至沒有察覺到異常,繼續說:“我不認識他,不過他是個飛行員,棕發,藍眼睛,很英俊。”

    戴安娜睫毛動了動。

    “你從冥界來?”她聲音稍稍低下去,“你是誰?”

    伯勞鳥歪了歪頭:“不,是亡靈世界,他讓我給你帶一封信,就是這顆糖。至於我……我是伯勞(lanius)。”

    她在戴安娜的掌心放下一枚糖果,戴安娜收回真言套索,撿起掌心裏的糖果。

    太妃糖濃鬱的甜味在唇齒間彌漫,與海鹽淡淡的鹹味完美融合,戴安娜用後槽牙用力咬下去,香草冰淇淋夾心從太妃糖裏擠出來,讓人想起百年前天空陰霾的倫敦。

    她閉上眼睛,清涼微鹹的海風從她的唇上拂過,天堂島的陽光在她的眼皮上跳躍,海潮聲連綿不息,有誰踩著沙灘向她走來,鞋底與砂礫摩擦,發出細微的響聲。

    戴安娜睜開眼睛,看著走到她麵前的史蒂夫·特雷弗。

    他們沒有說話,隻是望著彼此的眼睛。一波波海浪衝刷著沙灘,浪花在礁石上摔碎,海水漫過他們的鞋麵,又連滾帶爬地從沙灘上退回去,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定格,他們在天堂島上相遇,透過天空與海水,望進對方的眼睛。

    笑意慢慢攀上他們的嘴角,飛行員眼神溫柔,鐫刻著深深的懷念,亞馬遜公主眼神清亮,臉頰飽滿,笑容天真宛如初遇時的少女。

    “我還在前進。”她說,“我還在拯救這個世界的明天。”

    ……

    “你是怎麽進到我家裏來的?”克拉克問。

    他摘下眼鏡,看向餐桌上的小鳥:“你是野獸小子?還是渡鴉?”

    小鳥看上去有些困惑,克拉克不知道他怎麽從一隻鳥的臉上看出了困惑。

    她跳了兩下,跳進克拉克的掌心,對於這隻手能夠把她輕易捏碎成一灘血肉一無所知,低頭放下了一枚糖果。

    那是一顆用玻璃糖紙包著的小糖球,晶亮透明,看上去沒有任何特別之處,然而克拉克很快露出了驚訝的神情,握住了這枚小糖球。

    在他前往大都會之前,他住在堪薩斯的農場裏,小鎮上沒有專門的糖果店,能買到最常見的糖果就是這種廉價的小糖球。

    等那隻小鳥離開後,超人握住糖果,飛向神奇女俠的住處,向他的朋友尋求幫助。

    當戴安娜打開門時,克拉克發現她的神情看上去比往常更加輕鬆,仿佛有什麽溫柔的情緒柔化了女戰士的眉眼,融化進了她的眼底,泛起柔和的波瀾。

    “我收到了一枚糖果,”克拉克開門見山,“一隻小鳥把它交給了我,但是我不知道它是誰,它似乎不是我認識的那些變形者……”

    “別擔心,她沒有惡意。”戴安娜說,“你可以嚐嚐你的糖果,找個安靜的地方,別讓其他人打擾你……它會給你你想要的。”

    克拉克皺著眉,無奈地微笑:“我想要的?”

    當超人離開後,神奇女俠回到桌前,凝視著手中的信——在她睜開眼之後,包裹著糖果的糖紙變成了這封信。許久,她將信放進打開的手提箱,擺在一張照片上,和一塊手表放在一起。

    箱蓋輕輕落下,將一段美好的過往一同封存...在記憶裏。

    那天晚上,克拉克在麥田裏看到了喬納森·肯特,夕陽在他背後下沉,父親的輪廓鑲嵌了一圈黃金,如同記憶裏一般高大有力。

    “我很想你,兒子。”喬納森說。

    克拉克看了許久,低下頭,最後抬起頭:“我也很想你,爸爸。”

    當他被父親擁入懷中時,他才終於相信,這並不是他臆想出的幻覺,他的父親一直在看著他,並且相信他成為了他所期待的人。

    ……

    在把大部分糖果交給黑霧,返回紅頭罩的基地請他幫忙之後,拉妮婭披上外衣,帶上一口袋的糖果,去尋找這棟大宅裏的其他人。

    她把英式甘草糖交給了阿爾弗雷德,遞給迪克一塊柔軟的生巧,並且詢問他下次和傑森見麵是什麽時候。

    “你想見傑森?”迪克拆開生巧,語氣有些驚訝,“你怎麽想起他……”

    不知道想到什麽,他微妙地停頓了一瞬,轉移話題:“不過在那之前,小姐,你到底去了哪裏?你不知道達米安——”

    拉妮婭沉思狀:“如果你想說他很著急,我一點也不相信。”

    迪克:“……”

    迪克隻好承認:“他覺得你不該亂跑。”

    “你答應我們會在原地等著,”達米安的聲音從拉妮婭身後響起,帶了點火氣,“這就是你對承諾的態度?拉妮婭·韋恩,你就是個——”

    在他把更難聽的話說出口之前,迪克捂住了他的嘴。

    盡管這樣,拉妮婭也能猜到達米安要說什麽,不過其實不管他說不說,她都不太在意……反倒是第一次遇上達米安發火讓她有點新奇。

    ……小姑娘反思了一下,頓時覺得把她的弟弟孤零零拋棄在寒風裏的確有點過分。

    “抱歉。”她想了想,用最最輕柔的口吻問,“你要吃糖嗎?”

    達米安:“………………”

    他看起來很想揍拉妮婭一頓。圍觀的迪克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

    趁著迪克攔住達米安的間隙,拉妮婭扶著欄杆走下樓,開始尋找布魯斯,可惜直到她遇到提姆,她依舊沒找到她的父親。

    “他在書房裏。”提姆把嘴裏的能量棒咽下去,看著拉妮婭走向書房,想了想,補充道,“他之前去看過你。”

    所以床邊的那張椅子……拉妮婭想。

    按照提姆的提示,拉妮婭敲響了書房的門。

    迄今為止,拉妮婭都沒有單獨和布魯斯進行過交流,不是她沒有機會,而是她並不那麽熱心,因為沒有那個必要,她並不需要獲取她的父親的好感,甚至她也不需要他們的認可。

    不過事情不是這樣算的,為了照顧她的父親脆弱的心髒,小姑娘連把自己的另一半暴露出來都不敢,更別提暴露本性了,所以她現在依舊表現得很乖巧,並且不出意外會一直這麽乖巧下去,裝成他們希望的模樣。

    但現在看來,似乎效果比想象得更好……甚至有點太好了。

    她一邊想著一邊推開門,趕在她的父親開口詢問她去了哪裏——拉妮婭覺得她得先搞清楚蝙蝠俠把自己送回來時是怎麽解釋的才能回答這個問題,否則她大概隻能回答“我不知道”——之前,將口袋裏的糖果遞了過去。

    “有個人希望我把這個給你。”她說。

    “有個人希望我把這個給你。”布魯斯聽小姑娘這麽說。

    說這句話時,她微微仰著臉,眼睛一眨不眨,那片透藍裏沒有經受過病痛的折磨的怨恨,沒有被殘缺的視野所困的扭曲,沒有孤身前往亡靈之地的恐懼,看上去和一個正常孩子別無兩樣。

    她看著自己,她的眼睛那麽清透,她對於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不知道自己的殘缺是誰導致的,她就這樣輕易交...出了自己的信任,選擇了來到一個陌生人的身邊,來到他的身邊。

    蝙蝠俠隱藏過很多秘密,他總是對他人隱瞞一份隻有他知道的信息,無論那個他人是他的朋友還是家人,但這一次,他依舊感覺到了真相的重量透過這雙藍眼睛,壓在他緊繃的脊背上。

    “謝謝。”他接過那枚糖果,避開了拉妮婭的視線,“你休息好了嗎?”

    拉妮婭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麽,抬起手,從尾指摘下一枚戒指,放在桌上。

    “我想這也是給你的。”她說。

    戒指在桌麵上滾了兩圈,滾進布魯斯的手掌下。

    在看到戒指的瞬間,布魯斯認出了上麵的珍珠來自哪裏。

    那是他的母親的珍珠。在她去世的那個晚上,那枚帶走她生命的子彈劃斷了她的珍珠項鏈,她的身體和那些珍珠一起跌落下去,帶走了他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

    他曾經收集過那些珍珠,達米安也為他尋找過那些珍珠,而現在,最後一枚珍珠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拉妮婭等了一會,依舊沒有等到回應,似乎在她放下戒指之後,桌後就隻剩下了一尊沉默的雕像,她舔了舔嘴唇,開始猶豫能不能現在離開,畢竟她並不太想打擾收信人閱讀信件的時光。

    她隻是一個信使,那些感謝並不應該指向她,而應該指向那些幫助過她的亡靈,甚至指向他們自己,是生者和亡者之間的聯係將她送回了人間,將那些思念送到了他們的手上,是他們自己的愛與思念得到了亡靈的回應。

    “我……”

    拉妮婭的話沒有說完,忽然被拉進了一個沉重如山的懷抱裏。

    她的父親緊緊擁抱住她,握著那枚珍珠,閉上了眼睛。

    他輕聲說:“謝謝你,拉妮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