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前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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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男子的臉就在俞微恬的正上方,俊朗的眉眼,薄唇如刃,眼神如冰窟一般,正散發出迫人的寒意。他給俞微恬的感覺就象是一頭隨時能致人於死命的遠古凶獸一般,強大得讓人無力反抗。

    “唔,唔”,俞微恬繼續搖頭,眼神裏透露出絕望。

    看著這個男人野獸一般凶殘的眼神,俞微恬已經明白這個男人想殺她滅口。莫非她今天就注定要死在這裏?真是才送走了豺又來了更殘暴的狼!

    年輕男子見她不說話,便冷哼一聲,大手不客氣地從捂著她的嘴上慢慢往下,沿著尖尖圓潤的下巴滑落到她天鵝一般修長脆弱的脖頸上,他的眼神雖然冰冷無情,但是他的手卻溫熱還略帶些微的粗糙,刮擦著她細膩敏感的肌膚,讓她全身豎起了雞皮疙瘩,不寒而粟。

    這絕對是一個常年殺人的屠夫。俞微恬能從他身上嗅到一股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氣息。

    看樣子,他是打算殺她滅口了,今天她的下場就是一個死字。

    從他不容人置疑反抗的動作裏,俞微恬好象看到死神舉著鐮刀站在她身周,窺覷著,隨時等著收割她的生命。

    不能,我不能死,死了母親的大仇就報不了了!自己十幾年的努力就白費了。

    俞微恬想到這裏,忍下心中的恨意,努力讓自己順從平靜,免得激怒了對方。

    她優美的脖頸就在他的手下,他的掌心能感覺到她頸上的脈動,此時的她就象是一個物件似的,任他可以隨意擺弄,他隻要手往下一按,她年輕的生命之火就會被他掐滅。他眼裏浮起大團的濃霧,神情迷離,這一瞬間,他似乎很享受,手下力道愈發加大。

    俞微恬覺得身上的肌膚片片都要被揉開了,她疼得輕哼,可是她卻被他有力的胳膊鉗製著,動彈不得。他似乎馬上就要殺她,可是大手卻慢慢從原來奪命的鉗製變成了柔和的擠壓,似乎在探究她肌膚的觸感,在男人的觸摸中,一分一秒都被無限拉長,一種被羞辱的感覺鋪天蓋地湧上俞微恬的心頭。

    對於回到湖州來複仇,俞微恬設想了幾百種可能遇到的情況,甚至包括眼下這一種。

    但是當事情真的找上身,俞微恬發現自己還是難以忍受這樣的羞辱。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憑什麽受到這樣無禮的對待?

    俞微恬眼前一片空白,腦子“忽”地一熱,突然發狠用力一口咬住了凶徒的肩膀,嘴裏頓時湧入一股腥甜的味道,溫熱鹹濕的血充斥著口腔,給她帶來一陣快意!

    俞微恬不要命地啃齧著,食其血肉,惟有如此,才能化解心中被羞辱的塊壘。

    劇痛讓男子悶哼一聲,發現俞微恬如幼獸般逞凶,他眼神裏掠過一絲凶殘,用手槍柄狠狠砸在她頭上,喝道:“放開,不然打死你!”

    俞微恬還是死死咬住他的皮肉,不肯鬆開,眼睛裏卻有淚水流下。並不是因為被打痛了,俞微恬隻是覺得自己委屈了。

    可憐她一個沒娘的孩子,還被親生父親和繼母們嫌棄,沒有家庭的溫暖,被流放在外。母親要是在就好了,如若不然,她花一般嬌嫩的人兒,死就死吧,為什麽要被這麽羞辱?

    她委屈,她難過,這時候死亡的恐懼反而退居其次,莫名地她就哭了。這還是從母親死後,十二年裏她第一次掉眼淚!

    沒娘疼的孤兒,被男人欺負大了!

    走廊上,這時候又傳來若隱若現嘈雜的腳步聲,還有拉槍栓的聲音,男子手槍口壓在了俞微恬的太陽穴上,隻要輕輕一扣,俞微恬便會腦漿迸裂,香消玉殞。

    殺人取命,對他來說不過是一件平常至極的事。

    到了這時候,俞微恬反而心一橫,不知道哪裏生出來的勇氣,惡狠狠地盯著男子的眼睛看。她眼神裏的倔強和受辱後的反抗,就象一頭受困猛然發狂的野豹子。

    明明被咬傷的人是他,但是她眼裏無辜的淚水卻在控訴他,男子焦躁地移開眼,不和俞微恬對視,但視線卻落在她賽雪的肌膚上,他心裏莫名一陣微微麻癢,不知不覺,他鬆開了扳機,隨後冷哼一聲:

    “咬過我的女人,都死了。你這條命今天先寄著,我回頭來取!”

    威脅完,還沒等俞微恬反應過來,年輕男子收了槍,好似要離開,突然又伸出手,用大拇指替她拂去淚水,做完這個莫名其妙的動作,他才從床上彈起來,打開窗戶,從窗戶跳了出去……

    警察砸開了門。

    有人拿什麽對著她,俞微恬眼前閃過一道白光,她不由拿手遮住了眼睛……

    ……

    俞家。

    俞勤壽心情複雜地看了俞微恬一眼,這個女兒是他和死去的妻子生的唯一骨肉,她長得更象亡妻趙沁儀,清秀可人,就象一朵出水芙蓉一般,讓人忍不住要嗬護她的冰清玉潔。

    警察署那裏,俞微恬自是與“銷金窟”裏被一槍打死的馬褂男沒有任何關係,馬褂男和人爭風吃醋,被人打死,俞微恬從來沒有出現在那個房間裏過……身為警察署副署長,掩蓋真相是俞勤壽擅長的手段。

    “阿爸”,俞微恬打了個手語喚他,是向他問候的意思。

    俞勤壽在俞微恬啞了之後,也懂得看一些手語,尤其是常見的,便點了點頭,道:

    “坐吧,大家等你好一會兒了,吃飯吧!”

    俞勤壽不過三十五歲,長相周正,梳著三七開的分頭,頭發打過發蠟了,一絲不苟,根根服貼,此時既是在家裏,也就脫下黑色嚴肅的警察製服,改穿一身月白色的唐裝家常服,唐裝沒有扣上盤扣,露出裏麵淺白的貼身棉褂,湖州的初春,因為陰潮,天氣有時候比冬天還冷。

    俞勤壽左手腕上是一隻瑞士進口的勞力士手表,右手無名指上則戴著一隻水頭極好的綠玉大扳指。或許是因為出身低微,如今手上有了錢,俞勤壽便喜歡用值錢的物件來襯托自己的身份。

    俞勤壽有四房姨太太,現在家裏主持內宅的是二姨太施美鳳,不過,自從夫人死後,俞勤壽就扶二姨太為太太了,所以現在他右邊上首坐的就是施美鳳,其它三個姨太太圍坐身邊,真是花團錦簇,美不勝收。

    施美鳳雖然生了五個孩子,但是身材仍然窈窕,就算在家裏,也是盤著紋絲不動的發髻,一身水墨綠手工牡丹繡的夾棉旗袍,將她的身材襯出幾分魅惑來。

    俞微恬看到父親和施美鳳這一身富貴逼人的打扮,眼神幽深,看不出任何情緒。但是她心裏想的卻是:

    現在他們擁有的這一切,都是母親名下的財產。他們在這裏享受奢糜的生活,而可憐的母親卻靜靜地躺在克萊汀公墓裏,化為一抔黃土。

    母親的仇她一定要報,十二年前舅舅為什麽會突然失蹤、下落不明?真相是什麽?她一定要徹底揭開暗幕,哪怕傷得自己血肉模糊。

    見俞微恬比劃手勢的樣子,施美鳳驚豔嫉妒的心頓時安穩下來,看著俞微恬懾人心魄的容貌,心裏浮起不屑的笑容,暗道:幸虧成啞巴了,要不然長了一張象那個死去的賤人一般紅顏禍水的臉,老爺的心肯定偏向她。

    不過,施美鳳已經看清楚了,俞勤壽方才看向俞微恬的眼神裏,除了憐惜、回憶,還有一份無奈。

    是啊,俞微恬長得再漂亮又有什麽用?誰讓她是個啞巴?

    湖州城裏,哪個高門大戶人家會娶一個啞巴當兒媳婦?俞微恬再漂亮,也隻能養在家裏,是個浪費俞家金錢的廢物。

    這樣一來,她的大女兒俞恩惠和湖州城歐總督的長子歐柏霖訂婚的事,很快就可以落實了。施美鳳認為:歐家如果看到俞微恬是個啞巴,也會同意讓俞恩惠取而代之。

    這門親事,是歐總督補償給趙渭南的。

    趙渭南即是俞微恬的外公,當年也是湖州城裏赫赫有名的人物,對歐總督有恩,歐總督那時處於微時,無以為報,便提出要結兒女親家,趙謂南也是點頭同意的。

    不過,那紙訂婚契約施美鳳在趙沁儀手裏見過,上麵寫的是和俞家長女結為秦晉之好,俞家長女這四個字便讓施美鳳覺得有空子可鑽。

    她的女兒俞恩惠比俞微恬大半歲,俞恩惠才是名正言順的俞家長女。現在趙渭南和趙沁儀都已過世,趙家唯一的男丁趙蜀早在十二年前也在苗寨下落不明,這門親事,還不是由當家的俞勤壽說了算?

    前些日子,歐總督突然托人上門給俞勤壽捎話,說孩子們年紀到了,該把訂婚的事落實了。

    俞勤壽本以為歐總督位高權重,都這麽多年了,應該忘了這茬,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守信,一俟兒女成年,便來提親。如果不是歐總督提起這門親事,俞勤壽都快忘了還有個被養在外麵的女兒。

    俞勤壽這才捎信去三百裏外的妙蓮庵,讓從六歲就寄養在庵裏的女兒俞微恬回湖州。

    看到俞微恬仍然口不能言,施美鳳心內十分得意,是哪個庸醫說的:在清淨的地方生活,長大了就能慢慢恢複語言能力?她覺得連老天爺都要幫助她,歐家難道會要啞吧當兒媳婦嗎?

    俞恩惠嫁給歐柏霖這事很快就會坐實了,湖州城裏最有權勢的少帥莫過於歐柏霖,作為長子,歐柏霖這幾年表現很出色,掌管了湖州地麵上的軍政大權,而她馬上就是歐柏霖的丈母娘。

    施美鳳美滋滋地想著,隻是惱恨那些拍花子不利落點,讓俞微恬安然無恙地回到家裏,能破了她的身才好呢!徹底杜絕了後患。不過還好,她手上仍捏著俞微恬這次經曆的證據,未來若有變,她就會派上用場……(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