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魚覺得自己的雞皮疙瘩一層層爆起，又一層層的掉在地上。

    說不害怕，真是假的。

    鋤頭一下一下的砸在棺木上，粗糲的鈍響就像是尖刀刮過脆骨，讓人發怵。

    杉木厚實，鋤頭太小，撬動封口的長釘沒有可能，想砸破一個缺口也不太容易。

    亂砸一氣的亡魚手都震麻了。

    手麻的好處就是心也跟著麻木了，並不覺得罪惡，也不覺得恐懼了。

    他有些喪氣的坐在土坑裏，“天喜，你既然早就想著要來撬棺材，也不拿個順手的工具，一個挖野菜的鋤頭能做什麽？”

    已經圍著棺材轉了無數圈的鄭天喜像是徹底蒙圈了，“我沒想著撬棺材啊！”

    “那你……”突然爆發的想象力，讓亡魚的手一哆嗦，手中的鋤頭怎麽也敲不下去了，“天喜，你不會以為這裏麵……裏麵的人還是活的吧？”

    鄭天喜又翻了個白眼，為亡魚誇張的想象力，“我隻是想讓你留下些痕跡，這棺材遲早會有人來扶正，若是這些印記能引起扶棺人的注意，當場開棺驗屍最好，若是不能……”

    亡魚看著自己留下的砸痕和刮痕，很是淡定的接話，“肯定不能。”

    這痕跡真心不太明顯。

    若是他來扶棺，最多也隻會認為，是棺木掉下坑裏時磕碰到的。

    這樣啊？

    鄭天喜看著黑沉沉的棺木，心中有了計較。

    ……

    第二日一早，天氣格外的好。

    鄭天喜因為穿壞了一件鄭馨兒最喜歡的碎花裙子，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於是決定到鎮上集市給家裏人拾掇幾套衣服。

    田繼芳推脫自己衣服多，死活不肯去。

    鄭天喜知道其實她對自己多少還有些歉意，於是順水推舟，笑著打趣，“行，反正都是買布，我多買點回來就是，您啊就在家陪我老爸，趁著家裏沒人，你們倆好好熟絡熟絡，別一家人一起吃飯的時候，你喜歡吃什麽，我喜歡喝什麽都不知道！”

    “你這妮子的一張嘴，真不知道隨了誰！”田繼芳笑著要來擰鄭天喜是嘴。

    她爸卻突然接了話，“是啊！她親媽不這樣。”

    一句話，讓站在院子裏的幾人都怔了怔。

    天祥和亡魚在牛車邊低著頭，沒說話。

    馨兒張大了嘴巴，隨即扭轉了頭，假裝自己什麽也沒有聽到。

    田繼芳臉色有些訕訕，無論什麽時候在現任的麵前提到前任，現任總是免不了尷尬的。

    隻有天喜眨了眨眼睛，順著她爸的話接了下去，“是，是，都是你的繼芳教的好，你的繼芳熱情又爽朗，讓我跟著沾了點光。”

    隨即又用胳膊捅了捅田繼芳，並朝她做了個鬼臉。

    田繼芳從來不是個笨的，見天喜是這麽個反應，瞬間也就明白了過來。

    那個女人是鄭廣深心中永遠的痛，十幾年裏，他從不對外人言。

    但是，今天，他主動提起了。

    鄭廣深那份不知道是痛苦大於快樂，還是快樂多餘痛苦的記憶，終於重見天日。

    打開了天窗，見到了天日，不是自然氧化，就是煙滅灰飛……

    田繼芳的眼中已有淚光閃爍，“廣深，我扶你進屋去吧！孩子們愛鬧騰，就隨她們，這日子咱們慢慢往後過。”

    亡魚架著車，天喜和馨兒坐在板車裏，一起往隔壁鎮上的集市趕去。

    這個時候的集市有集體和個體兩種。

    個體也從之前投機倒把的貨郎擔慢慢演化成小商販，但還有些偷偷摸摸，沒有成規模。村民們偷偷種植的那些農副產品、山裏采的，水裏撈的，一般也會拿到市集裏交易。

    而且，一般都會避開國營百貨公司和供銷社下鄉的日子。

    在柘林這一塊地，離縣城較遠，國營來的少，每月逢五逢十，一個隻有六天的時間。

    正因為地處偏遠，村民們去縣城極不方便，對物品的需求量就顯得格外的多。

    此長彼短，拉開了供求的缺口，也就造成了私營的春天。

    一個月餘下的二十四天，幾乎天天有私集。

    鄭天喜之所以想在去青城之前，來這裏一趟，就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麽小的商機，適合他們一家人做。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鄭廣深身體受重創，幾年內都不能太勞累，就算是勉強出工，支書也不會給記多少公分，想混個溫飽都很困難。

    幾年後，分田到戶是大勢所趨，單幹想賺錢更得靠體力，若不是起早貪黑、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費時費力，同樣的田地，誰又能比誰產量高。

    但是小生意不同。

    這個時候，無論是針頭線腦、紐扣發夾、鞋子、帽子、手絹、手巾，那都是好東西，百貨批發輕便，一次進貨，也能賣很長時間，比起自製豆腐、糕點，販賣蔬菜、家禽魚肉，顯然要來的方便。

    畢竟，鄭廣深短時間是不能幫忙的，家中就田繼芳一個勞動力。

    馨兒雖然已經十六歲了，但是上一世，她能混成一個十八線的小明星，就說明，她的內心還是潛藏著夢想的，如果可以的話，鄭天喜是想讓她繼續回學校去讀書。

    拋開這些不說，她現在在縣城裏還有兩間商鋪，等改革的春風吹過，商鋪所在的那條街就會成為樂安縣新的經濟中心，提前讓田繼芳和鄭廣深擺地攤練練手也是好的。

    至於亡魚那間，她也想過了，自家人不能搶自家人的生意，但是可以做為馬前卒，替費仁孚探探路。

    畢竟，未來亞洲第一的藥神現在才八歲，在他成長的十幾年裏，市場不會一片空白，總要有人前仆後繼，最重要的是亡魚對藥材有興趣。

    他們來柘林的另一個目的，就是進村去拜會朱三寧朱神醫。

    朱三寧願不願意收下亡魚當學徒另當別論，但那日班車上的邂逅，朱三寧介紹了那麽一大單生意，不說給他提成，買點東西孝敬一下還是應該的。

    四個人找到一處空地，將牛拴好，高高興興的下了車。

    今日逢雙，柘林大隊的集市路格外的熱鬧。

    馨兒最近常常逛街，倒是還能規規矩矩的，可天祥實在是見啥都新鮮，一張稚嫩的臉上活生生的流露出了劉姥姥進大觀園時候滿臉褶子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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