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親愛的陳校長

    寄宿的日子很幸福，拿著媽媽寄給我的錢，告別了奶奶家老鼠爬來爬去的房間，不用一味地受氣，還能吃飽穿暖，放假了沒處去就住在宿舍裏，一個人獨享一個八人間。

    整個寒暑假，學校裏除了保安大叔們就是我。我一個人走遍了整個校園，踏過寫著“禁止踩踏”的草皮，看過掛在樹梢的月亮。中秋節的時候我就買一個圓圓的烤饢當做月餅，獨自坐在操場的主席台上晃著腿賞月。

    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哦，原來這首詩是這個意思。

    海陵的新疆人特別多，好像每一所學校的門口，都會有一家新疆人開的小吃店。每到飯點，賣手抓飯，羊肉串，大盤雞的香氣就會席卷我的頭腦。

    五塊錢一個的烤饢，被爐火熏得微焦，撒上鹽和辣椒麵，有一種熱騰騰的糧食的香氣。烤饢做得很大很實在，買一個可以吃上一整天，是我那幾年裏最主要的食物。

    唯一的缺點是，吃了太多之後倒了胃口，以至於我這麽嘴饞的人，幾乎愛吃所有的食物，卻討厭所有的餅類。

    後來我終於回到了父母身邊，告別了獨自漂泊的日子，可和父母卻終於生疏了起來。爸爸愛吃烙餅，媽媽偏疼我，從來不在家做餅，惹得爸爸總是一個勁兒埋怨我不好養活。

    因為父母都是江寧中學的老師，我的初中是在江寧附中上的。初二時，我代表江寧附中參加全省數學競賽。複試地點就在江寧，周邊各市的學生們都需要趕到江寧來參加考試。

    那一年海陵初中通過初賽的學生很多，由他們的陳校長帶隊來江寧，歸我們江寧中學接待。考完試，我跟著我們的校長老師一起請他們吃飯。因為學生多，地點定在了必勝客。

    那時候的必勝客還是個新鮮玩意兒，師生們矜持優雅地用刀叉切著披薩吃得高興。我對著滿桌升級版的烤饢一點胃口都沒有，隻有陳校長注意到了我的異樣，她什麽也沒有說，默默替我單點了一份牛排。

    我和陳校長隻有那一次交集，我們之間甚至連一句話交談也沒有。可是後來，我總是會控製不住地想，如果我是陳校長的孩子，一定會很幸福吧！

    初中正是愛幻想的年紀，我以此為基點，編織了一個又一個美麗的夢想，這些美麗的夢想陪伴著我度過了漫長涼薄的歲月。

    我沿著牆一路走一路走，不知不覺走到了初中部。初中部的校運會比我們早三天，此時操場上已經有人在熱火朝天地掛橫幅。

    不遠處一位老師衝我招手，“那位同學，你別站著了，快來幫忙把橫幅抻開。”

    我？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就是你。你是哪個班的？你們班就派了你一個人來嗎？”老師把一大堆東西交到我手上，絮絮叨叨著問，卻並不想聽我回答，“我給你那條橫幅是要掛在主席台上的。你把它抻開捋平了就擺在那裏，一會兒會有老師來拿的。”

    “我……”

    “我什麽我呀？快點兒！”老師衝我瞪眼，“現在的學生真是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我這裏都要忙死了，也不知道來幫忙，就往旁邊一戳，跟個電線杆子似的。”

    “知道了。”我認命地把條幅抖開，仔仔細細地把褶皺捋平。原本隻是想出來躲個清淨，沒想到直接變成現成的勞力了。

    我正忙得一身汗，就聽到身後有人喊我。

    我一回頭，看到陳校長就站在我身後，她的身邊還陪同著剛剛使喚我的老師。

    “陳校長？”我驚喜地叫道，“您還記得我？”

    陳校長今天穿著一身中國風的白色長裙，裙擺上有一朵墨色的寫意荷花，外麵搭著一件藕荷色的女式對襟長褂，整個人顯得清新高雅，又有十足的女人味。

    “原本已經忘記了，但你今天早上的國旗下講話讓人印象深刻。”陳校長笑著說，“這個時間你怎麽在這裏？”

    “現在是班會課，我們班主任請大家吃披薩，所以我就……”

    陳校長點點頭，不再說什麽，又和隨行的老師討論起校運會的安全問題來。見我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她又提醒我說，“你出來玩一會兒就回去吧，馬上也要下課了。”

    “知道了。”我朝陳校長微微鞠了一躬，“謝謝校長。”

    回去的路上，我腳步輕快，還情不自禁哼起了歌，哪怕自己五音不全，也阻擋不了我想要高歌的心。

    沒想到今天居然能見到陳校長，而且幾年過去了她還能記得我。這麽美好的女人，她是蘇陳的媽媽呢！

    這麽一想，我居然有點想哭，覺得這個世界對我很好，把我害怕的人都遠遠地推開，把我喜歡的人，都送到了我麵前。

    我沿著牆根原路返回，走到操場時正好遇見了蘇陳。他的運動外套敞開著，露出裏麵寬鬆的白T恤，穿在他身上有點大，晃晃蕩蕩的。

    蘇陳手上拎著一個紙袋，喘著粗氣，額頭上還沁出細細密密的汗珠，顯然是剛剛跑了不短的距離。

    蘇陳看到我，兩步走到跟前，親親熱熱地來拉我的手，“你剛剛跑去哪兒了？我怎麽都找不著。”

    我不著痕跡地避開，笑著問他：“你找我幹什麽？”

    “我知道你不愛吃披薩，怕你看他們吃會嘴饞，所以去給你買了橋頭排骨。”

    我接過紙袋一看，果然是剛炸好的排骨，肉色金黃，泛著油炸食物特有的焦香，勾得人饞蟲直往外跑。

    “我剛剛看見……”我頓了頓說道，“我剛剛看到陳校長了。”其實我本來是想說看到你媽媽了，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口。

    我總是會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感到膽怯，就比如我竟然不敢跟蘇陳說我看到了你媽媽，仿佛隻要我話一出口，就能聽到夢破碎的聲音。

    “你說初中部的陳校長？”蘇陳輕描淡寫地開口，“我初中三年都在她班上，她講課讓人聽得想睡覺。”呃……你這麽說你媽媽，我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啊！

    蘇陳不提陳校長是她媽媽的事，我也就當不知道，趕緊說起別的把這個話題岔了過去。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楚，我是失落，還是慶幸。

    我和蘇陳終於算是和好了。算了算了，就這樣吧。我總有心想要逼他一次，卻又偏偏舍不得逼他太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