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凍瘡

    到了晚上，我和搞批發的蘇陳一起偷偷溜出了教室，並排坐在操場的主席台上，約好一起把蘋果吃掉。這樣新的一年，兩個人就都會平平安安的。

    我一邊甜蜜竊喜著，一邊在心裏淚流滿麵，果然跟蘇陳混得太多會變得又蠢又喜感。

    然而這個平安果的品質是與華麗的包裝以及濃濃的祝福完全背道而馳的。我們兩個手上的蘋果都是皺皺巴巴的，一看就知道放了很久。咬一口在嘴裏，又綿又沙，還有一股即將腐爛的味道。

    蘇陳那個蘋果上麵還免費附送了一個直達地心的蟲眼，真是讓人忍無可忍。

    但我們兩個還是堅強勇敢地把蘋果吃完了，好像如果沒吃完，實在是有負對方的一片心意。於是原本應該很幸福很甜蜜的事情，一下子變成了互相檢驗對方情感的測試。

    我艱難地把嘴裏那口蘋果咽下去，苦著臉轉頭看向蘇陳。兩人分別都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出這樣一句話：你送給我的祝福，有毒吧？！

    這個冬天沒有下雪，然而天氣卻越來越冷。海陵中學摳摳搜搜的不給開空調，宋莉成天在教室裏哈著氣跺著腳給大家洗腦什麽人多熱量大，隻有人少的地方才需要開空調。

    哦，這就是你們辦公室裏開空調的原因嗎？

    一到冬天我就手腳冰冷，腳窩在厚厚的棉鞋裏還好，手指成天露在外麵握筆寫字，偶爾還要做些家務，漸漸地幾個指根上都生了凍瘡。

    凍瘡這種東西是有根的，冬天長夏天消，到了來年的冬天還會再長。我的手指每年都會生凍瘡，所以今年開始開裂的時候倒是沒有特別在意。

    然而蘇陳卻在意得不得了，抓著我的手看了又看。我猜測他根本就是想趁機抓我的手，但轉念一想我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誤會他充滿了同學愛的行為。

    起初我會覺得搓小手手這樣的行為過於曖昧了，但蘇陳好似完全沒有意識到，又或者他知道隻是渾不在意，總之被他抓了幾次手後我就漸漸麻木了。

    他的手在我手背上輕輕摩挲時，我總不自覺地無語望天，覺得他就像是一個起早貪黑給豬蹄褪毛的辛勤的工人。

    最近的自習課有漸漸被各科老師瓜分的趨勢，經常同學們自習到一半時，就有個老師探頭探腦地走進來，“嘿嘿”笑著說：“既然大家都學累了，不妨我們來看幾道題放鬆一下……”

    今天來給我們放鬆的是語文老師，他在講台前唾沫橫飛地開啟了自己的古詩詞專場。

    老師一共準備了十幾首古詩詞來訓練大家，現在正讀到的是辛棄疾的《念奴嬌梅》。大冬天讀這種又是寒風又是雪的詩，沒得讓人一陣哆嗦。

    我手冷成了冰坨子，隻能悄悄夾在兩個膝蓋中間稍微捂一捂。蘇陳今天自習課又趕跑了宋強坐在我旁邊，見狀沒說什麽，手卻悄悄放到桌子底下，拽出我的手來輕輕握著。

    我下意識地就想要掙脫開，可是蘇陳把我的手攥得牢牢的。他的手很大很有力，掌心幹燥溫暖，握著我時能把我的整隻手都包裹在掌心裏。

    老師講解完詩詞後讓全班同學一起朗讀：

    疏疏淡淡，問阿誰、堪比天真顏色。笑殺東君虛占斷，多少朱朱白白。雪裏溫柔，水邊明秀，不借春工力。骨清春嫩，迥然天與奇絕。

    “雪裏溫柔，水邊明秀，不借春工力。”寫得可真好。

    之後的日子裏，蘇陳幾乎就常駐在宋強座位上了，不僅人過來，還開始往這裏帶東西，並且扔宋強的東西。這個位置簡直變成了“蘇陳駐林遇身邊大使館”。

    宋強也是滿腹苦楚啞口無言，甚至有一天滿懷悲傷地問我，要不要跟老師說把位置換回來。

    我想了一下，居然還蠻心動的，於是宋強的臉就更垮了。

    蘇陳坐我旁邊的時候，偶爾會冷不丁抓著我的手，放在掌心裏搓一搓，嗬一口氣埋怨道：“你手怎麽這麽冷？”看到他小心翼翼的動作，我的心裏十分熨帖。

    然而我手上的凍瘡還是破了，十個手指都像胡蘿卜一樣又紅又腫，有些地方已經完全龜裂開來，露出內裏鮮紅的血肉。

    “芋頭你的手可真惡心。”蘇陳皺著眉頭用棉花蘸著碘酒給我擦拭傷口周圍。一不小心碰到了我的傷口，疼得我一個激靈，手甩在了他的臉上。蘇陳的下巴上立馬紅了一大片。

    “你沒事吧？”我緊張得就要去掰他的下巴來看。

    蘇陳揮開我，閉了閉眼，自我建設了很久，才決定原諒我的粗魯。

    第二天，他從家裏給我帶來一大塊生薑。這又是李一川提供的偏方，據說用生薑的切麵在手指上來回地搓，可以徹底根治凍瘡。

    “你確定嗎？”我猶猶豫豫地伸出手去，對這個偏方充滿了不信任感。

    “確定啊！”蘇陳理所當然地說，一手來握著我的手展平，一手拿著那塊生薑就要往我傷口上搓，“你這手再不管會爛掉的。”

    我還是不放心地問：“有沒有效果啊？”

    蘇陳也並不確定，吞吞吐吐地說：“試試看嘛，沒效果就沒效果唄，也不可能有比這更壞的結果了。”

    然而事實證明，是有的。

    饒是蘇陳動作很輕，但我手上的傷口已經全爛了，生薑接觸到血肉疼得鑽心，蘇陳的手指隻輕輕一動，一大片皮立刻被撕開，鮮血和膿水流了他一手，慌得他手忙腳亂地來給我止血。

    我一邊任由他把我的手指包成春卷，一邊無語望天。口口聲聲說愛我，全都是泡沫。

    最後我的凍瘡還是好了。蘇陳在網上搜了不少方法，蘿卜葉子煮水啊，辣椒兌酒精啊，茄子根煮水啊……偏偏他隻有嘴巴勤快，在家裏甜言蜜語哄得陳校長被他使喚來使喚去地瞎折騰。

    陳校長最後不耐煩了，去醫院買了煙酰胺片和凍瘡膏。幾天以後，我的凍瘡痊愈了。

    陳校長的藥，顯得蘇陳這個人，特別得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