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你要快樂人間才值得

    我想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很猙獰，就像個怪物一樣礙了所有人的眼，“我為什麽會變得道德敗壞了呢？為什麽呢？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是為什麽。老師您知道麽？”

    蔣朝英氣得狠了，胸口起伏得厲害，就連脖子都變粗了，眼睛瞪得快要凸出來，好像隨時都會昏倒在地，“你……你到現在還不認錯！”

    “我認錯。”我對垂著頭，“老師我認錯，我知道我做錯了。”

    可是對和錯真的重要麽？從前我什麽都沒有做錯，可還是得不到我想要的。我求什麽，就會失去什麽。我尊重規則，就會被規則嘲笑。我渴望親情，就會被親情打臉。我不想對醜陋的人屈服，就會被醜陋的人踩在腳底下蹂躪……

    “可是老師……”我含著淚，一字一句認真地問他，“您說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沒有一個標準答案呢？為什麽那些踐踏別人的人，都能活得那麽開心呢？”

    蔣朝英渾身都在發抖，囁嚅了半天一句話都說出來，突然拿起桌上一本書砸在了我的臉上。書角磕到了我的鼻子，一陣鈍痛。熱乎乎的血一滴一滴落在瓷磚上，像是雪地裏凜冽的紅梅花。

    我用袖子抹了一下鼻子底下的血，撿起掉落的書重新放回到他的辦公桌上，“我去衛生間止一下鼻血。”說著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室。

    下課了，風紀辦公室外圍著不少看熱鬧的同學。見我出來一個個神情複雜，義憤填膺者有之，不敢置信者有之，事不關己者有之。

    我能理解他們的心情，畢竟當我處在遭人愚弄的位置時，也是這樣出離了憤怒。

    李一川他們都在人群之間，見我出來趕忙迎上來。他們大概有一萬句話想說，臨到頭來卻不知道要說什麽。

    我捂著鼻子從人群中穿行而過，無視了他們憂心的目光。

    這件事情大概已經在全校範圍內炸開鍋了吧，我自己想想都覺得以後怕是難以在海陵立足了。不過我也不需要再擔心這一點了，蔣朝英說開除不是嚇唬我們，也不知道我要怎麽樣，才能把這件事瞞住媽媽。

    我沒有再繼續留在學校，招呼也沒有打一聲就回到了醫院。

    我趕到病房時，麻醉科的醫生正在給媽媽注射藥物止痛。她臉色烏青，額頭上冒了細細密密一層的冷汗。

    “老師叫你去學校什麽事？怎麽臉色這麽不好？”她見我進來，費勁地半支起身子來和我說話。

    “我考試考砸被老師喊去學校訓話了。”我鼻尖一酸忍不住想要落淚，趕緊背對著她把眼淚憋回去，從櫃子裏拿了臉盆倒熱水，又投了毛巾進去打濕，擰幹了來給她擦臉。

    她見我這副忙忙碌碌的樣子沒有起疑，隻是歎息著說：“你要是心裏難受就跟媽媽說說吧。你為了媽媽受了這麽多苦，要是憋在心裏。媽媽會更難受。”

    “沒想哭。”我給她擦完臉，又接著擦手，“就是覺得不服氣。我下次一定好好考，拿第一。高考也好好考，去清華北大。”

    “高考？”媽媽皺了皺眉頭，“你沒有自招名額麽？對了你們學校有校長實名製推薦的名額麽？這要是之前在江寧，這個名額肯定得是你的。”

    “海陵市畢竟是小地方，哪能有什麽實名製推薦名額。”我笑著安慰她，“我拿了個清華的名額，等你做完手術我就去江寧考試。要是能過，就得去清華麵試了。”

    “那你是不是要好好複習一下啊！”媽媽著急道，“自招考試和平時考試還是不一樣，你不準備肯定要吃虧的。”

    我把水端出去倒了，轉身回來在她床邊坐下：“我知道了明天就把書拿來看。”

    媽媽安安靜靜地坐著，深深看著我，像是怎麽看也看不夠，“我的寶貝長大了。我還記得你離開我的時候才五歲，個子小小的，卻沉得要命，抱在手裏像抱了個石獅子。”

    那一聲寶貝叫得我有一些恍惚。

    我模糊的記得，在我五歲離開他們以前，媽媽很喜歡叫我寶貝。等到我十來歲回到他們身邊時，一來長大了，二來生疏了，她就再也沒有這樣叫過我。

    她倒是很喜歡叫明見“寶寶”，我嘴上不說，但其實心裏酸酸的。

    “媽媽你再叫我一聲寶貝好不好？”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媽媽安靜地看著我，眼裏突然有了淚光。

    “媽媽，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我帶著哭腔問道，“這個問題我藏在心裏一直到現在也沒問過，但其實我很想知道答案。”

    “寶貝你說。”媽媽眼睛紅紅的。

    “你把我送走以後，那幾年我每天都在想你。你呢？你想我嗎？”

    “想。”媽媽哽咽著說，“寶貝，媽媽每天都在想你，想我的寶貝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有沒有哭……想得心口都疼了。”

    ……

    媽媽哭了，我卻笑了。我突然覺得這一切都很圓滿，很值得。我們雖然分隔兩地，但好在彼此惦念。

    我收起漫溢的思緒，得意地對她說道：“我現在一點也不沉了，抱在手裏就像個氫氣球一樣，不信你試試。”

    媽媽被我逗笑了，猶豫了片刻還是問道，“我的手術時間定下來了麽？”她擦完一隻手，又換了一隻手遞過來，“咱們安排得盡量晚一點吧，這樣我還能多陪你幾天。要是……”

    “好，我知道了。”我匆匆打斷她的話，“我去跟醫生說，安排得盡量晚一些。”

    我剛想要出去，卻被媽媽反手握住了我的手，柔聲說：“寶貝我們都盡力好不好？要是盡力了還不行，那就認了，我們誰也不怪。”

    “好。”我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我們盡力了，就誰也不怪。”

    “怎麽笑得比哭還難看？”媽媽笑了，想要替我抹眼淚，手臂卻已經抬不起來。

    她溫柔地看著我，神情專注而繾綣，“寶貝，以後不管有沒有媽媽陪著你，你都要幸福，好好愛自己。”

    “好，我知道了。”我哽咽著，胃裏翻騰著的酸脹感幾乎將我淹沒，胸腔裏是撕裂一般的疼痛，有滿肚子話要說，可是喉頭又緊又熱，像是被人死死扼住，發不出一點聲音。

    媽媽無聲地歎息，“寶貝，你要快樂，這人間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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