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煎熬

    如果知乎上有一個問題叫做“被關在籠子裏讓人參觀是一種怎樣的體驗”，那我一定能夠回答得很好。

    而到現在還能有心情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就證明我還沒有精神崩潰。

    被關在籠子裏的拍攝是從早上六點開始的。那時候動物園還沒有對外營業，我在籠子裏找了個角落坐下，打開我的拉杆箱一樣一樣看蘇陳給我帶的東西。

    箱子裏有一整套換洗的衣服，怕我著涼準備的大羽絨服，手機充電器、充電寶，怕我沒辦法按時吃飯而準備的一大堆零食……這些東西到現在已經完全沒有用了。

    除此之外就是洗漱用品、化妝水乳液等保養品和一個小小的化妝包。這種時候，如果能帶本書來該有多好啊。即便沒有書，能有一支筆幾張紙也是好的呀。

    我默默地把東西重新整理好，把拉杆箱重新關上，盡量將動作放慢再放慢，好讓時間過去得快一些。

    這是一家私人遊樂場，除了動物園還有很多大型娛樂設施，客流量一直很大。

    進了大學有了手機以後，我就沒有再戴過手表，現在對時間完全沒有概念，隻能通過一些外部因素做出大致推斷。

    遊樂場是在早晨十點開始營業，直到我能隱隱聽到人聲，我才確信，距離我被關進來，已經過去了四個多小時。

    這過去的四個小時裏，我發呆，打開行李箱，檢查每一樣東西，關上行李箱，起來走幾步，轉圈，發呆，打開行李箱，檢查每一樣東西……

    把以上的動作不斷循環100次，直到我把拉杆裏每一樣東西都摸過無數遍，這個籠子的每一個角落都走了無數次，才隻是過去了四個小時。

    四個小時是什麽概念呢？聽一場講座兩個小時，打一局遊戲一個小時，看一集電視劇四十分鍾，追一期漫畫十五分鍾，讀一篇文章五分鍾，等一個廣告三十秒……

    四個小時，我能夠聽兩場講座，打四局遊戲，看六集電視劇，追十六期漫畫，讀四十八篇文章，等四百八十個廣告……

    還好，不算太難熬，可是未來我還有32個小時要如此度過。

    人流漸漸多了起來，沒有多久，籠子的玻璃外漸漸聚起了一批人。這些人裏有年輕男女，有稚氣未脫的學生，還有和諧的一家三口。

    他們先是感到詫異，紛紛湊過來仔細看，等到確定了籠子裏關著的是個人後，臉上紛紛呈現出了不同的表情。有不解的，有了然的，有趕興趣的，有嗤之以鼻的，有深思的，有取樂的，還有小孩子被家長抱在懷裏，“嘭嘭嘭”地砸著厚重的玻璃。

    然後就有人注意到了籠子外掛著的一塊牌子，紛紛圍著仔細地看。那塊牌子是在我被關進來之後才掛上去的，寫了什麽我並不清楚。

    有一些人看了一會兒就離開，又有新的人來看熱鬧，大家圍著我指指點點說這話，可我什麽也聽不到。我隻能看到玻璃外有無數隻不同掌紋的手，無數張挨得很近的臉。很多人都在說話，嘴巴一張一合，卻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

    最開始我有一些害怕和難堪，可是不知道多久過去，被看得時間久了，好像也就麻木了。

    我嚐試著問外麵的遊客現在是幾點，可是沒有人能聽見我的聲音。我費盡地不停比劃，指指自己的手腕，又指一指遊客們舉起來拍照錄像的手機。

    終於有一個女孩子看明白了我的意思，她把手機按亮貼在玻璃上。才十點二十二，我還以為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呢！

    女孩的手機屏保是蘇陳的照片，這時候他就在玻璃那邊，歪著頭對著我笑，露出一口白牙。我鼻子發酸，指尖隔著玻璃摸了摸蘇陳的臉頰，對著女孩比了個大拇指。

    女孩害羞地笑了，收回手機對著屏幕看了看，收起來沒再繼續拍照。

    我現在的手機屏保是我和媽媽的合照，原來是我和蘇陳一起跟媽媽在花海裏拍的那套婚紗寫真，後來網上起了風波，怕惹出亂子，就灰溜溜地換掉了。

    習慣了大家的圍觀拍照後，我又一次陷入了可怕的寂靜。我試圖製造出一點聲音來，敲敲這裏，敲敲那裏，跺腳，踢牆，想要砸東西，想要歇斯底裏的大叫，可一看到頭頂黑洞洞的攝像頭，又隻能頹然地坐下。

    我開始一首接一首的唱歌，把我會的所有歌都唱了一遍，《阿刁》、《魯冰花》、《IGOTABOY》……有好幾首歌我已經完全不走調了，可惜外麵那些人沒耳福。

    我也記不清自己到底唱了多少首歌，唱得越大聲，覺得周遭越安靜，後來嗓子啞了，唱膩了，就又沉默了。

    中午有人從小窗口送了飯進來，一份熱氣騰騰看著就很好吃的宮保蝦球飯和兩瓶礦泉水。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我餓得胃裏一陣絞痛，卻不敢碰那份飯。別說飯了，哪怕嗓子冒了煙，連水也不敢喝一口。

    混混沌沌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暮色降臨，遊客們散去，工作人員從小窗口裏給我遞過來一個睡袋。

    終於可以睡覺了，我疲憊地想，睡著了，一切就過去了。

    睡著了，一切就都會過去的。時間會過去，孤獨會過去，低落沮喪會過去，所有的困難都會過去。

    這一覺我睡得很沉，比任何時候都沉，好像掉進了虛無的深淵再也爬不起來。

    我是在半夜裏被蘇陳砸玻璃的聲音驚醒的。那時他像隻憤怒的獅子，眼睛血紅，手裏拿著塊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石頭，不管不顧地狠砸防彈玻璃。

    他周圍圍著很多人，亂糟糟地，七嘴八舌手忙腳亂。有人上來攔他，被他狠狠推搡開了。地上還躺著那塊白天掛在玻璃上的牌子，微弱的燈光下能夠勉強看見上麵寫著的字：“兩腳獸”。

    我原本就猜到那塊牌子上不會寫著上麵好話，但也沒想到會這麽傷人。節目組這樣，有些過分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