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回家

    保姆車開到酒店的地下停車庫。蘇陳拉著我下車，卻沒有上樓回房間，而是接過李一川拋過來的鑰匙，領著我上了一輛普普通通的福克斯。

    “我們去哪兒？”我坐上副駕，剛拉好安全帶，偏頭笑眯眯地看著他。

    “你猜？”蘇陳嘻嘻一笑，發動車子駛出了停車場。

    忙活了一整天，我漸漸泛起了困意，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腦袋歪在車門上。

    蘇陳開著車偷空瞥我一眼，說道：“困了就先睡會兒，到了地方我叫醒你。”

    “我不困，想陪你說會兒話。。”我迷迷糊糊支棱起身子，搖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你今天一大早就起來工作到現在，這會兒還要開車。我跟你說說話，也能給你提提神。”

    蘇陳“嗯”了一聲，嘴角帶起了笑意。

    我的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情不自禁哼起了歌。

    “我的媽呀你這歌也過於提神了。”蘇陳誇張地一激靈，氣得我夠嗆。要不是他在開車，我一定要揍他一頓。

    一路吵著鬧著，車子漸漸開出了市區。車輛行人漸漸稀少，高樓閃爍著五彩的霓虹燈。道路蜿蜒著延伸向遠方，金黃色的路燈也一路蜿蜒向了遠方。我望著那看不到盡頭的燈火，突然有一種時光荏苒穿梭之感。

    車子很快開過收費站，上了高速公路。公路上沒有路燈，蘇陳打開遠光燈，投出去一束光。

    “你不在的那一年，我去考了駕照。”他望著前方的那束光，目光似乎有些落寞，“那時隻要一沒有工作，我就開著車滿城亂轉。因為隻有這時候我才能把那些個監視我的討人厭的助理甩開。”

    我沉默著扯一扯他的衣袖，蘇陳騰出一隻手來掐一下我的鼻尖，“好在我把你找回來了，萬幸。”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時間過得飛快。月牙過了中天的時候，我們終於出了收費站下高速。下了高速，眼前的景物一下子就熟悉起來。

    三水環繞，三山掩映，車子沿著一條筆直的快速路上了跨江大橋，我們終於踏上了海陵的土地。

    海陵啊，我著這裏生活了好多好多年，喝著三條護城河裏的水，吃著水裏遊弋的魚蝦，三座小山替我擋掉了所有台風寒流，清晨沿街小販的吆喝聲闖入我的夢中。

    自從媽媽死後，我就訣別了這裏。走的時候賣掉了房子，遷走了戶口，換掉了號碼，決絕如斯，心底裏卻總有一絲揮之不去的傷感。

    我自己揮刀斬斷自己的根。我不後悔，隻是沒想到，有一天會被蘇陳重新帶回到這裏。

    車子一路駛過市區，步行街、淨因寺、海陵中學……最終停在了從前我家那棟老舊單元樓下的小巷之外。

    興許是應了那句近鄉情怯，等真正到了這裏，我卻前所未有的膽怯起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麽，隻是隱隱約約接近了那個真相，心裏湧動起太多的情緒，說不清是喜悅、感動還是悲傷。

    “還愣著幹什麽？快下來呀！”蘇陳下了車，繞過來開了副駕駛的門催促我。

    我被他來催促帶拖拽地弄下了車，一路跌跌撞撞穿過小巷上了樓。媽媽去世的時候，這棟房子我委托中介賣了出去。這是老房子，交通不便，唯一的優點就是離海陵中學近，勉強算是學區房。可我出手得急，房子抬不起價來，最終也隻將將賣出了六十萬。

    房子賣給了誰我沒有再追問。那時候心如死灰，已經打定了主意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傷心地。事後再想打聽，卻不知道該從何打聽起了。

    “你說這世上的事有多巧。你這房子後來轉了幾次手，被之前租住在你家車庫裏那個天天插著腰罵髒話的阿姨買了。”蘇陳一邊套著鑰匙一邊和我說，“我找到她想買回房子，這女的心可真黑。八十多萬入手的房子，獅子大開口要我三百萬。”

    “你就給了？怎麽這麽敗家？”我急了。

    “不然能怎麽辦呢？”蘇陳終於找到了鑰匙，麻利地把鑰匙插進鎖孔發出“吧嗒”一聲清脆的聲音。

    我的心一下就慌了，一時間手足無措，怯懦地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

    然而蘇陳並不肯給我逃避的機會。他打開門後就往旁邊讓開，推著我走到門口。我站在門邊向裏望去，一切都和從前一樣。灰色的條紋窗簾，舊貨市場淘回來的八十塊錢的餐桌，用了很多年微微泛黃的微波爐，還有和一切都不搭調的擺在客廳裏緊挨著沙發的衣櫥。

    我站在這裏，好像回到了從前的家。可是我心裏清楚，天花板上沒有受潮的黴斑。牆上沒有明見留下的奇奇怪怪的塗鴉。窗簾和餐桌雖然是老土的樣式，可卻都是簇新的。

    很多的細節出賣了他，就比如那個微波爐，有一次我在家熱飯給媽媽送去。因為太累睡著，等醒來時微波爐已經燒壞了。我就把微波爐當廢品賣掉了，賣了四十塊錢。

    這個家現在的樣子，是從前我家的樣子，但卻不並不是我離開這裏時，它最後的樣子。我從前的那個家，在被我拋棄之後早就被人拆的拆扔的扔毀了個七七八八。然後蘇陳按照他來到我家時看到的樣子，想盡辦法複原回來。

    初看到眼前這一切時，那些相似之處確實讓我感動到不知該如何表達。可是隨後讓我想要流淚的，卻是那些不同之處。

    我何德何能啊，能夠得到蘇陳如此的用心和善待。讓他花費如此多的心血，去彌補我生命裏大大小小的，重要的無聊的，可說可不說的，不足與外人道的遺憾。

    我心裏那一絲絲微不足道的遺憾他都知道，他偏偏不肯放過，一定要給我一個圓滿。

    “我知道你對這裏有太多回憶，痛苦的，煎熬的，絕望的，你想把這些都忘掉。可我也知道，在這裏也有太多溫暖和幸福的回憶。你有多想忘記，就有多想記得。以後這裏就是我們兩個人的家，我想把你所有的回憶都包上糖衣，這樣以後回想起來，就不覺得苦了。”

    眼淚不爭氣地掉落下來，我回身緊緊抱住蘇陳，一字一字鄭重地對他說：“蘇陳，以後我想從這裏出嫁。到時候你就來這裏接我好不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