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一章歸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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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八十一章歸故鄉

    陸奇寒後來離開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看,然而比這還不好看的臉色我已經都看過了,實在造不成太大的心理震撼。

    可我總覺得他說的那段話,字字句句都帶著機鋒,好像有什麽事情一直瞞著我。他竭力地想要把我從某個深淵中拽出來,可卻不肯告訴那個深淵是什麽,明擺著是想看蘇陳在其中越陷越深。

    我對此心裏隱隱有些不舒服。蘇陳麵無表情地啃完他那個已經生了鏽的蘋果,吐槽我說:“你這臉也太大了,人家跟你非親非故的,事涉商業機密,憑什麽要跟你說?”

    “怎麽就非親非故的了……”我不滿地嘟囔。

    蘇陳橫眉冷對。

    我悻悻閉嘴,心裏盤算著最近對他的態度是不是過於慈悲了,慣得他對我冷嘲熱諷全無敬畏之心。

    蘇陳的出院手續辦理得很順利。他身上的傷已經基本好全了,臉上留了一些小蜈蚣一樣的歪歪扭扭的疤痕。我覺得這些疤痕挺好看,他原本就長得秀氣,有些女相,臉上多幾道疤痕反而硬朗了很多。

    然而李一川包括他的整個團隊卻並不這麽想,大呼小叫大驚小怪鬼哭狼嚎,聯係了香港那邊的整形醫生,幾個月後進行修複手術。

    我不願意他再遭一次罪,然而他現在並不隻是一個人,他的身後有公司,有團隊,有近百張等著吃飯發財的嘴。他的想法、情緒甚至長相都決定著很多人的未來。

    至於他的眼睛,目前采取的保守治療效果不大。醫生建議蘇陳回海陵靜養的這段時間,可以采取中醫針灸療法,興許能夠恢複視力。

    全國中醫針灸最發達的地方是南溪市,那裏有一位老中醫,憑著一手針灸手法,治好了無數不良於行之人。南溪距離海陵極近,隻有兩三個小時的車程我們如果早晨從海陵出發,當天就能回去。

    陳校長得知我們要回去的消息,提前拿了鑰匙到我家裏打掃洗曬。她原本的意思是希望能夠和他們住在一起,我不好說什麽,但心裏多多少少有些不情願。

    蘇陳大概能知道我心裏的想法,自己和父母通了電話,表達了自己不想住在家裏的意願。如今陳校長他們原來的住址早已對外曝光,時不時就有不辭勞苦萬裏奔襲而來的記者。蘇陳提出這樣的想法也不奇怪,陳校長話語裏似乎有些委屈,然而終究還是同意了。

    他的體貼讓我內心裏產生了濃重的愧疚感。蘇陳安慰地抱抱我說:“這樣也好,我現在這個情況,臉上帶著傷,眼睛看不見,情緒時好時壞有時候自己都控製不了,和他們住在一起隻會讓他們擔心。”

    我回抱住他,像是安慰他,但像是在安慰自己,“沒事的,會好起來的。一定都會好起來的。”

    真正到了被命運宣判的時候,才會發現語言有多麽蒼白無力,但好在蘇陳一向都是最有力量的那個人,他大多數時候沉默,像一道沉重的山脈。

    我媽媽還活著的時候就說過,我看男人的眼光要比她好。她說蘇陳最讓他滿意的不是長相、嘴甜、善良等等,而是他在麵對問題和挫折時不卑不亢從容自信的態度。

    我想起他們第一次正式見麵時的情形。那時候媽媽正病重,隨時都有可能死去。蘇陳陪著我一起,給她拍了一套婚紗照。拍婚紗照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轉場、換禮服、補妝,還有許多亂七八糟的突發狀況。更何況媽媽身體羸弱不堪,於是各種各樣的小狀況接踵而至,讓人焦頭爛額。

    蘇陳一個人承擔了所有的工作,井然有序地逐一解決麻煩,安撫現場包括攝影工作人員在內的所有人的情緒,還要時時刻刻關注著媽媽的身體,記住她吃藥的每一個時間點。那一天媽媽笑得很開心,覺得這樣一個有擔當的孩子,好像未來可以照顧好我。

    “我看了天氣預報,北京明天要零下了。”我把腦袋擱在他的肩窩裏有些可惜地說,“聽說一到零下,北海那邊就成了天然溜冰場。來了北京這麽久,我還一次都沒溜過冰呢!”

    “拉倒吧!”蘇陳再次毫不留情地嘲諷我,“就你這平衡能力,四肢都不協調,回頭摔得媽都不認識了又要賴我沒扶好。”

    “我哪能這麽不講理啊……”我心虛地撓了撓鼻子,“海陵明天的最高溫度11度,空氣又濕潤,應該要比這裏舒服得多吧。”

    蘇陳嗬嗬兩聲算作回答,仿佛像是在嘲笑我。

    到了第二天,飛機艙門一開。我就明白了他之前的那聲“嗬嗬”表達的是一種怎樣的心態了。

    海陵,真特麽,凍!炸!了!

    一下飛機,我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撲麵而來的都是又濕又冷的空氣,目之所及的都是鼻尖通紅的人群。我和蘇陳都穿著大衣和破洞牛仔褲,在來來往往的羽絨服中間,像兩個二傻子。

    蘇陳爸爸早早就來接機,一看到我們眼眶都沒來得及紅,就被我們的穿著弄得怒不可遏,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數落,然後催促我們趕緊上車。

    今天不是休息日,陳校長特地請了假回來做飯。她說請假就是真的請假,作為海陵中學的校長,自己打了請假條,然後自己簽字批準了。

    蘇陳眼睛上的紗布已經徹底拆掉了,他的眼球完好無損,睜著眼睛時除了目光渙散,基本和正常人沒有什麽區別。但蘇陳自己心裏一直在鬧別扭,硬是逼著我給他拿了副墨鏡戴上。

    陳校長迎著我們進了屋,忍了又忍,還是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後控製不住地紅了眼眶。

    做過盲人訓練的人都有經驗,當有人在眼前揮手的時候,你雖然看不見,但是光線的明暗、空氣的流動、甚至極其細微的氣味差別,許許多多不同的信息匯聚在一起,最終都會告訴你這雙手的存在。

    可是蘇陳臉上掛著喜氣洋洋的笑容,他大喇喇地站定不動,張著手笑嘻嘻地撒嬌求抱抱,仿佛對陳校長伸過來試探的那隻手渾然不覺。

    不愧是影帝,我在心裏想,把自己的人生都演成了一出悲情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