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鞋聲有些雜亂，大概是已經走到門關了，盡管如此，這還是陸行止非常仔細聽才聽到的。

    門一下子從裏麵打開。突如其來的暖氣，入侵了陸行止因著急而產生的渾身冰冷，以及被主人遺忘的，出現在發根的三兩滴汗水。

    這大冬天的。

    季雲深顯然對陸行止出現在這裏感到非常驚訝：“你怎麽來了？”

    可能是因為發燒了的原因，他的唇色顯得有些蒼白，眼神也不是那麽銳利，平常有力的手這時隻堪堪搭在門框上維持平衡，另一隻手，無意識地順著自己的頭發，好顯得不那麽淩亂，嗓音中也透露出淡淡的沙啞。

    一件寬鬆柔軟的睡衣，預示著主人在他剛剛來之前在幹嘛。

    陸行止收回遊離在他身上的目光，直視著季雲深的眼睛，淡定地回答道：“聽說你生病了，我來看看你。”

    季雲深扶著門框的手，微微握緊，頓了頓說道：“先進來吧。”

    季雲深還想幫彎腰幫陸行止拿拖鞋，陸行止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我自己來吧，哪雙？”順手把大門關上。

    季雲深指了指鞋架上白底上麵有一隻黑色小貓的一雙拖鞋：“那雙。”

    陸行止離得近，又指了那雙拖鞋確認了一下：“是這雙嗎？”

    季雲深點了點頭，見陸行止開始脫鞋了，自己轉了個身想幫陸行止倒點水喝。

    “你先別忙了，這些我可以自己來，你還是去躺會兒吧。”

    季雲深剛想搖頭拒絕，這怎麽可以，於情於理他都該招呼陸行止的。

    陸行止像是知道他想說什麽，後一句話緊接著就跟上來了：“我就是聽說你一個人在家，才過來的，讓你因為我來不能休息算什麽，那我還不如不來。你先回去躺著吧。”

    “別拒絕了，回去睡一覺。”聲音清冷，但陸行止不自覺就帶上了誘哄的語氣。

    季雲深猶豫了一下，往臥室走了，陸行止跟在他身後，沒出手扶他。

    一方麵覺得他不需要，另一方麵，季雲深應該也不想他扶著。

    距離臥室越來越近，陸行止突然想到一件事，於是開口問道：“你介意我進你房間嗎？”

    他想到季雲深有潔癖，而且有一部分人把臥室當作是私人領地，不允許任何人進入，保險起見，陸行止還是問了一下。

    季雲深打開房間門，示意陸行止進來：“不介意，你隨意出入就好。”

    “你當做自己家就好了。”

    季雲深掀開被子的一角，然後整個人躺進被窩。

    臥室空調開的暖和，盡管如此，季雲深還是蓋了厚厚一床被子。

    陸行止看著季雲深躺下，然後上前幫他掖了掖被角。

    掖完之後又神色平靜，動作自然地用手背大致測了測季雲深額頭的溫度。

    測完之後，陸行止眉頭不由地鎖緊：“都這麽燙了，你怎麽不去醫院？要不我現在帶你去？”

    “不去。”季雲深現在半邊臉都縮在被子裏，聲音聽起來有點甕聲甕氣。

    真是罕見的示弱。

    陸行止再次勸勸他，但季雲深就是不肯去醫院。

    沒法，陸行止隻能先幫他量一下溫度。

    “你家溫度計放哪兒了？”陸行止問道。

    “在臥室那個櫃子裏，和藥放在一起。”季雲深不知道什麽時候往上挪了一下，這下子被子總算沒蓋住嘴巴，但聲音依舊有氣無力的。

    陸行止按照季雲深的說法翻出溫度計，往他耳朵裏一放，393度。

    溫度很高。

    “你吃藥了嗎？”陸行止問，“燒的好嚴重。”說著陸行止又伸手感覺了一下季雲深的額頭。

    季雲深咳了幾聲道：“沒有，不想吃藥。”

    “不吃怎麽行呢。”陸行止嘴裏念念叨叨，“你先躺著，我去找點水，藥還是得吃。”

    從床頭櫃上拿了本就放在那的玻璃杯，陸行止猜剛剛季雲深應該用它喝過水，索性拿著杯子進了廚房。

    晃個一圈，才發現熱水都沒有。

    陸行止隻能現燒。

    滾滾的熱水倒到杯子裏的時候，陸行止難受地想：這人也太不會照顧自己了吧。

    發燒又不是所有人睡一覺都能好的。

    用物理方法稍微把水冷卻了一下。

    回去的時候，季雲深已經昏昏欲睡，眼睛半闔不闔，精神也不太好。

    “雲深？”陸行止叫完，隻聽季雲深“嗯？”了一聲，鼻音有些重。

    “起來吃藥了。”

    陸行止先把水放著，自己用一隻手把季雲深稍微扶了一點起來，一隻手捏過放在床頭櫃的藥片，遞到季雲深嘴邊。

    “來，張嘴。”

    季雲深聽見陸行止的聲音，想也沒想就把藥片含進嘴裏，又喝了一口他抵在他唇上水杯裏的水，把藥片咽下去。

    陸行止把季雲深又放平了，掖了掖被角哄道：“睡吧，睡一覺就好多了。”

    陸行止的話像是有安眠效果，溫溫柔柔的沒一會兒，季雲深從半睡不睡陷入了熟睡之中。

    陸行止又從浴室接了點溫水，拿了塊毛巾打濕之後給季雲深擦額頭。

    他睡著了，陸行止毫不掩飾的目光肆無忌憚地盯著季雲深看。

    窗簾拉的緊，房間裏暗暗的，隻有床頭的一盞小燈，朦朦朧朧，如夢如幻，顯得眼前的人更加不真實。

    陸行止一個沒忍住摸了摸季雲深的臉，一如想象中的手感好。

    後來，陸行止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撐著手，就在季雲深床邊睡了過去。

    朦朦朧朧間，他做了一個夢，好像是下雨了，雨很大，他沒帶傘就這麽衝了出去。

    雨滴打在他身上，額頭上……很明顯的感覺。

    陸行止醒了。

    醒來之後還有點迷迷糊糊，身上銀灰色的床單熟悉又陌生。

    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額頭，剛剛下雨的感覺還清楚地印在心中，但，好像又不太對……

    臥室門被推開，剛剛那個躺在床上的人，站在門邊往裏進來，而陸行止卻躺在床上。

    季雲深看著陸行止摸著自己的額頭，心到底虛了一下：“睡得還好嗎？”

    陸行止看見季雲深才徹底反應過來，趕緊起身，“挺好的，你還好嗎，頭還痛嗎？”看著季雲深精神比上午是要好一點了，“還是測一下溫度好了。”

    陸行止拿了溫度計，就著姿勢幫季雲深測溫度。

    季雲深沒有動。陸行止後知後覺才發現這姿勢不太對。

    季雲深比較高，他這麽站著，陸行止像是窩進他的懷裏，一隻手明明是在測溫度，卻像是放在他肩上。

    恰巧，陸行止的眼神從季雲深的耳朵移到他的臉上，沒想到他也在看他，兩人結結實實地對視了一下。

    陸行止感覺空氣都稀薄起來。

    今天季雲深很不一樣，說不上哪裏不一樣。

    但就好像兩人之間原本存在的，季雲深親手放上去的那塊冰碎了一樣。

    真是莫名其妙的感覺。

    當然，陸行止是不會知道，在他睡著之後，季雲深的數字已經數到了“3”。

    他的唇抵在陸行止耳邊說了一句話，那句話是：“行止，要開始了。”語氣纏綿至極。（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