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兩人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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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臉色變得更黑之前,她道:“省去兒時的那一兩次見麵就不提了,相信你對我也沒什麽印象;就從你回國的接風宴說吧,你說是那時候把我看進眼裏的,而那時你是我期望巴結的吳城電子業龍頭的太子爺,所以對你百般奉承,心中卻將你當作紈絝子弟;接觸後對你品行與能力逐漸認可,也看出你對我有那麽一點興趣,認為那可能是生意場上可圓滑的點。”

    她見翟靳雖然麵色很沉,卻也沒來打斷她,就是說他暫時還有忍耐在聽。

    於是她繼續:“到這個時候我對你的認知其實還處於淺層次上,對你還是想要利用多過於真心相處。直到我們都因上一代恩怨不得不踏入是非圈,在郊外的那個房子裏看見你時,無意識地對你生出一種特殊的惺惺相惜感。會覺得拋開外在的華衣之後,你其實也就是一個普通人;後來你費盡心思把陸勉的秘密給生生挖出來,並且強迫我去看……”

    說到此處她頓停下來,眼神中多了沉痛,聽見對麵傳來詢問:“那時候你對我是什麽念頭?”她咧了下嘴角,卻全然沒有笑意,毫不避諱地說:“憎恨!恨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殘忍,讓我明白自己長久置身於一個謊言中,將我與他的退路全都堵死。”

    “所以你一直恨我?”

    林妙聞言卻再次搖頭,“憎恨隻是一時,當我離開吳城去澳洲後,呼吸著異國他鄉的空氣,每天跟外國人交流,便漸漸發現那種情緒淡了,甚至消失了。而過去半年,我會開始想念,想念他,想念國內的很多人,甚至會常常想起你。”

    “你會想起我?”翟靳似乎不太相信地重複。

    林妙點了點頭,凝看過去,“翟靳,你不覺得我們很像嗎?”

    他怔了怔,眼中露出難有的困惑。

    “我們都是受上一代恩怨影響至深的人,包括陸勉。但是我跟你的性格要更像一些,我們都不會受過去的挫折影響太久,會不斷地用盡各種手段求生存。貌似親情淡薄,可其實你對你父親重情重義,你說你並不恨陸勉,實際卻不然,憤怒、反撲、布局、謀算,這些都是詮釋憎恨的行為。”

    翟靳聽到這裏微微眯起眼,眸光寒沉如冰地盯著她,一字一句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林妙:“他在哪?”

    “他?”

    林妙沉沉點頭,“對,就是陸勉,你將他軟禁在了哪裏?”

    空間靜止,兩人的目光在空中膠著較量。最後翟靳嗤笑出聲,眼角含了無邊的諷意,“兜兜轉轉繞了這麽久,還以為你要跟我說什麽特別重要的事,卻原來還是為了他。你憑什麽認為我把他軟禁了呢?”

    “你想用同樣的手段還回給他,從工廠致癌事件到JM被拖下水,再到他現在失蹤,甚至兄弟鬩牆這些橋段,哪一樣不是按照五年前的模式照搬過來的?”

    翟靳佯似真的想了想,然後點頭:“聽你這麽一說,倒還真有那麽點意思。不過這隻證明,”他頓了頓,一字一句而道:“世道有輪回,該還的終究要還。”

    “世道有輪回……”林妙重複了這句話,“所以今天你用類似的手段還報給了陸勉後,再過一個五年別人再還報回去,你是要這樣嗎?”

    翟靳眉毛一揚,“別人?連最得力的兄弟都出賣他了,還在吳城的陳斌又沒那能力,誰還有這資格?”

    林妙淡聲回:“我。”

    翟靳眯起眼,眸光粼粼地盯著她,“你要為他與我為敵?”

    “不是我要為了誰與你為敵,而是這所有的事件裏你們從沒把我落下。拿遠的說,當年你設局揭破陸勉秘密的時候非要把我拉進局中;拿近的說,非凡創造已經轉讓給了我,與T集團的項目合作你卻要橫插一隻腳進來;然後我去上海,你也立即殺過去堵死了我的路。你自己來說說看,有過一次不把我拖下水的嗎?這樣你要我如何置身事外?”

    翟靳默看著她,眸光明明滅滅。身前的這個女人麵色緊繃,眼露怒意,對自己沒有一點懼色,她真的站在了他對立的那麵。忽覺眼睛刺痛地垂落了眸,語氣幽沉:“每一樁事你都站在了Joe的立場,從過去到現在。非凡創造是轉讓給了你,但那是Joe為了對付我而設下的計謀;你去上海是為了什麽?為了幫他從這場困局中脫身;就算是五年前,我也不過是把事實的真相放到你麵前,如果他心裏沒有鬼,把你拉去一百次他都仍然是他,能改變什麽?”

    林妙低吼:“能改變我和他的命運!”

    翟靳無邊嘲諷地從椅子裏站起,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的頭頂,“命運這東西是最虛無縹緲的東西,也是最能操縱的。林妙,你盡管去幫他,我們就看看這一次你能幫他改變命運不。另外,”他頓了頓,一字一字地重音:“歡迎你還報回來,我會等著。”

    話聲一落他就步履極快地走離了座位,林妙眼角的餘光看著他走出了咖啡廳門坐進停在路邊的跑車內,引擎轟鳴雷響,車子如離弦的箭一般呼嘯著飛掠而去。

    林妙臉上的怒意在那一刻全然消褪,幽黑的瞳仁中閃翼著精光,再不是剛才梗著脖子要跟翟靳剛上的模樣。目光落及桌上那杯翟靳隻喝了一口的咖啡,再回看自己已經快見底的杯子,輕歎在唇間。

    翟靳,你我終究不是一路人,就像,我對咖啡情有獨鍾,而你卻不會將就是一樣的情形。

    從翟靳走進咖啡店的這扇門起她就開始演戲,演一個因為得知陸勉失蹤而失去理智的戲份,所有的心平氣和都是在為最後的攤牌做鋪墊,她要讓翟靳看到她的激動、憤怒,以及無能為力。並且就是要把他氣走卻又無所察覺。

    費這許多心思,無非是讓翟靳判斷……陸勉是真的失蹤了。

    念及那個名字林妙不禁磨了磨牙,如果這人出現在眼前的話,她一定扭頭就走,才不在這裏跟翟靳周旋呢。有些東西腦子冷靜下來後就看得比較清晰了,時間點與人性是判斷事物最關鍵的點,先有葉非凡的倒戈相向再有陸勉的失蹤,這個時間點剛好是在她去上海的時候。

    以翟靳張揚的性格,如果是他將陸勉軟禁了的話,一定會在上海時就言語中提及,甚至他對她的態度可能還會更強硬一些。經此判斷,陸勉的失蹤其實與翟靳並沒有關係。

    在之前飛機上時她就一直在盤轉最近發生的所有事,突然發現有一個無法圓滿的漏洞。

    就是,即便是陸勉對翟靳手下留情,怎麽可能對之一點防範都沒有?他會對翟靳的動向毫無所知?就算翟靳藏得深,還有她弟弟林彥在呢,林彥也從來不是低調的主,加上跟她的關係,陸勉不可能不去關注。另外他在寧城把工廠辦到這麽大,會真的自大到以為能夠瞞天過海?不,他從不是自大的人,如果是,當初他也就不可能潛伏在翟靳身邊兩年都不動聲色了。他是暗夜裏的獵豹,悄無聲息地走在叢林中,猛然間會疾掠而出將獵物一舉拿下。

    這樣的一個人,是不可能就這樣把弱點輕易曝露的。

    尤其是關於“珞”元素的問題他是早就知道的,並不是全然不知而被突然爆料出來。這就是與當年電子廠爆出致癌醜聞的最大區別!一個早已知與不知的選擇,是不可能相同的。

    在她去上海之前陸勉說得有幾句話令她印象很深刻,那是他們在似真又假地討論把JM的資產轉讓,她的目的並非真的要他財產,而是要他在那種情境下給出一個態度。那時她是這樣表態的:隻要你敢給,我就敢拿。

    就像非凡創造,在給到她手裏之前問題不窮,漏著很大的洞,但是他提出來了她就不慫。同樣的,如果他當真舍得的話,那麽至多今後由她來養他就是了。

    可是他在主動提起之後又縮回了一步,他說:這次就不讓她受這壓力了。

    他其實懂她的意思的,隻是選擇了回避。直白的破析便是,他早已預料到了如今的局麵,所以哪怕他的失蹤真的是人為,也定然是他自願走進那扇門,否則沒人能請得動他。

    因為深透內中究竟後,林妙就越加咬牙切齒。秦博士根本就是一場引她離開的戲!他才不是真的要秦博士的站隊,打那通電話,告訴她秦博士的作用,全都是故意製造的假象,為的就是遣開她。他篤定了她會自有打算,從而為他的“失蹤”作鋪墊。

    她不想去懷疑翟靳會去上海是否在他的算計之內,卻能肯定葉非凡會“背叛”這件事不是偶然,而是他早已猜到的必然。

    杜小滿對葉非凡有沒有影響力,早就被他看在眼底,隻是從不拿到表麵來說。既然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那麽他又怎可能還讓自己陷入走投無路的境地?

    林妙牽起嘴角,眼底有著淡淡的諷意,這諷意直晃晃地針對那個失蹤的人。以他那顆比狐狸都還精明的頭腦,是不可能做沒有退路的事,要麽葉非凡的動作早在他算計之內並且要利用了成事,要麽,她嘴角冷揚起弧度,眸光銳利——

    葉非凡根本就沒有真正背叛他!

    他們兩人打的默契配合還少嗎?林妙回思過往都覺得要數不過來了。

    可能有人要問了,既然心裏頭都已經如明鏡一般,她為什麽還要約翟靳來演這場戲呢?因為如果她連陸勉的“失蹤”都表現得無動於衷,或者沉著冷靜的話,翟靳必然會心有懷疑。

    即使陸勉從沒與她通過信,但他遺漏下來的洞她還得補上去。

    在翟靳之後她還不能放鬆下來,必須要表現得著急和焦慮,於是接下來幾天公司的員工尤其是部門經理幾乎沒一個不被她訓的。工廠她也去了多次,還找了東子談話,目前工廠已經是停運狀態,工人們一片愁雲慘霧。

    最令人擔憂的是有一些不知名人士總在工廠外打轉,林妙判斷不可能是商業調查科的人。就在那天下午臨近傍晚的時候,事情發生了。

    當時她正在工廠內帶著工人做產品分類,既然“珞”元素目前受致癌爭議沒出來明確的定向,就先把加入了“珞”的電子產品全都分類整理出來,這樣餘下來的那部分仍然有價值。

    突然有工人疾奔進來慌急而喊:“不好了,有人把咱們廠門給堵了。”

    林妙跟著大夥一同出去察看,隻見廠門外堵了幾十個人,身前拉著長長的橫幅,橫幅上寫著——打倒黑心廠家!而為首的那幾個正是這幾天在外麵打轉的人。

    不用腦子想也知道這是場預謀!現如今的民眾在網上口誅筆伐會,人雲亦雲也會,但是要真的“熱心正義”到實際當中幾乎不可能。所謂的致癌元素根本就沒有危及到他們的切身利益,怎麽可能跑大老遠的來伸張正義呢?

    廠房門衛已經把鐵門給拉上了,外麵那群人卻咄咄逼人堵在門外大聲喊叫著。東子脾氣燥,朝著地上吐了口唾沫就發狠了道:“幹!老子今天和他們拚了。弟兄們,操家夥去。”

    被林妙狠狠一瞪,厲喝出聲:“幹什麽幹?想坐牢嗎?”

    東子的瞳孔縮了縮,想再說什麽又被林妙打斷:“你當你還是五年前孤家寡人一個?你要出事了老婆孩子怎麽辦?你們這些人一個個都是混社會的嗎?”

    “那……那怎麽辦?難道就被這幫孫子給堵在廠裏不出去嗎?萬一他們衝進來呢?”

    林妙冷眼斂轉,眸光凝於某一點,輕令:“報警。”

    那群人幾乎每一張臉上都寫著憤怒,唯獨在後排有一個戴了鴨舌帽的人遮住了整張臉,看不見

    他的表情,卻能看見他手持著手機一直正對著廠門。

    但凡隻要工廠工人有過激的行動,怕是就會立即被拍下視頻曝到網上,然後更惡劣的謠言將四起。林妙下令所有工人都回到廠房內該幹嘛就幹嘛,門口隻留門衛守著。

    她的想法是當今世道,法律當前,不可能無法無天。

    可是她錯了,警車沒有等來,等來的卻是門衛被人敲破了頭!(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