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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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間天氣有些陰沉,微潮,像是要下雨。
    以染去買了果籃,開車去莫昌國所在的醫院。
    聽說莫昌國已經醒了,她想去看看他。
    複古的方跟皮鞋“噠噠噠”的在光潔的地麵上響起,以染正往電梯方向走過去,電梯剛好也到了一樓。
    電梯門打開,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以染的眼簾。
    男人身材高大,麵色冷峻,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鑽石王老五。
    景墨文?他怎麽會在這兒?
    以染微微蹙眉。
    他看起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垂著頭像是有什麽心事。
    如果不是旁邊的少年拉了拉他,他甚至沒有發現電梯已經到了一樓。
    以染見男人抬頭走出電梯,將頭上的黑色的漁夫帽壓低了些,人也往旁邊閃了閃。
    大概是景墨文沒有隨處觀察人的習慣,這回二人擦肩而過,竟完全沒有認出來。
    倒是他身側穿著黑色細條紋白襯衫的景墨真似有意似無意的往以染的方向掃了一眼,像是準備說什麽,不過最終卻也隻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什麽都沒有說,然後便麵不改色的跟著景墨文離開了醫院。
    以染上了電梯,摘了鼻梁上的無度數眼鏡,隨意的插在了黑色襯衫的領口處,卻別有一番韻味。
    她的視線淡漠,按了電梯樓層,電梯門正緩緩關閉,前方本已走出去很遠的少年卻突然回頭,朝著以染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電梯門關閉,隔絕了所有。
    以染的眉頭微微蹙起,不明白景墨真到底什麽意思。
    出生富貴人家的孩子,從來就不可以將他們視為孩子。
    這一點,以染深有體會。
    崔家的三兄妹、景墨真、莫語彤姐弟、還有曾經的白生煙和自己……
    全部都是例子。
    大家都曾年少,都曾在最該被寵愛的年紀裏嚐盡人間心酸冷暖。
    誰又能說誰是真正純潔天真的?
    以染不知道景墨文為什麽會來醫院,不知道景墨真那一道意味深長甚至隱隱帶著些挑釁的目光到底是什麽意思,她也不想去了解。
    因為以染有預感,有些事情,遲早是得要浮出水麵的。
    這一刻,以染突然發覺,景墨文對自己似乎已經了如指掌,而自己對這個口口聲聲說喜歡自己的男人卻一無所知。
    今天的這場偶遇很快便被以染拋諸腦後,雖說沒有一輩子記不起來,但至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以染都未曾再回想起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出了電梯,以染去了病房。
    以染推門進去的時候沒看見莫卿,隻有王舒瑜正在喂莫昌國喝白粥。
    以染還記得,莫昌國從前最恨喝白粥。
    現在這麽乖的喝起來,估計也是實在沒有辦法。
    “莫以染?你來這裏幹什麽?還嫌把莫家害得不夠慘嗎?”
    王舒瑜聽到動靜轉過身,原先約莫以為是自家兒子,所以笑意盈盈。
    然而就在女人的目光與以染的視線對上的那一刻,她頓時變臉,速度堪比閃電。
    怎麽形容呢?就好像看見地上有一百塊錢,興高采烈的撿起來,卻發現是張冥幣的既視感。
    莫以染沒有理會王舒瑜的尖酸刻薄,淡漠著麵容將手中的果籃放在了一邊,轉身望向莫昌國,道:“爸,你身體可好些了?”
    莫昌國的眉頭從以染進來的那一刻就再也沒有舒展過,他靜靜地看著這個他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突然覺得有些看不清她了。
    她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冷漠了?她應該一直都是溫溫和和的,應該是他的貼心小棉襖,可是……是什麽時候突然變了?
    不對,應該說,是變回去了。
    當以染終於不再對著他溫和的笑,莫昌國突然想起來,這個姑娘,原本就是不愛笑的。
    從小,她就比別的孩子早熟,處理事情幹淨利落,打架從未輸過,她那麽傲氣,總是用一張冷冷的臉睥睨世間百態。
    可是又是哪一天起她突然收起了鋒利?又是什麽磨平了她的尖銳?
    她變得溫和,變得討喜,變得……變得像一個初聞世界的孩子般……變成了他最想看到的女兒的模樣……
    什麽時候這樣的呢?
    是七情去世的時候嗎?是他帶著王舒瑜進門的時候嗎?
    ……
    “莫以染,你如果真的想要我早點好,下次……就不用來了。”
    終於,莫昌國開口了,他難得如現在這般沉靜。
    莫昌國是個很容易暴躁的人,莫以染原本以為莫昌國見到自己會暴怒,但是,出乎意料的平靜。
    是哀莫大於心死嗎?
    以染垂了垂眸,壓下心中隱隱的苦澀,點頭:“好。”
    莫以染離開了,莫昌國沒有去看一眼,繼續喝著王舒瑜喂他的粥,看起來那麽平靜。
    “哼,打一巴掌再給顆糖就想完事兒了?哼,如意算盤打的倒挺好!”
    給莫昌國喂完粥,王舒瑜走到了桌前,神色厭惡的拿起果籃作勢要丟。
    然卻被莫昌國突然一吼。
    “你想要幹什麽?放下!”
    王舒瑜被這麽一嚇,手一抖,果籃掉到了地上。
    “吼什麽啊?”
    王舒瑜有些委屈,大聲道:“你別忘了,在你最危難的時候對你忠貞不渝不離不棄的人是我!是我王舒瑜!你這麽在乎她的果籃幹什麽?你別忘了,是莫以染那個小白眼兒狼把莫家害成這樣的!養了些年你還真把她當自己女兒了……”
    “閉嘴!”
    莫昌國被王舒瑜氣的大喘氣,手指發顫,指著王舒瑜卻怎麽也說不出話來。
    王舒瑜也沒有撿果籃,哼了一聲,賭氣的離開了病房,隻剩下莫昌國一人對著白色的天花板一次又一次沉重的歎氣。
    以染的車子在街道上開的飛快,沒多久,酒吧街絢麗燈火的廣場上出現了一個女子消瘦的身影。
    她向街道深處走去,漸漸的人煙稀少起來,上了電梯,在一家清吧前駐足。
    以染抬頭望了一眼。
    ——鹿塵酒吧。
    半清半鬧,每次以染心情不順的時候都會來這裏。
    進去之後,昏暗的燈光像一張朦朧的網,將所有人的張揚全部隱匿了起來。
    走至吧台,點了杯酒,心不在焉的喝了起來。
    如果不是突然有對情侶吵架甩了對方一巴掌驚醒了以染,以染甚至都發現不了景墨文的存在。
    男人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手中一杯顏色淺淡的酒。
    他沒有喝,眼睛靜靜地盯著前方牆壁上的一幅黑貓的畫像,眸色隱隱帶著落寞。
    黑貓看起來很矜貴,眸中滿是冷漠孤傲。
    以染知道那幅畫,她也很喜歡。
    之前湊近細看過,於是在畫的角落看見了落款。
    ——李薑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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