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說你是個賠錢貨，還是個白眼狼，養你有什麽用，要不是王大山攔著，我早把你這個白眼狼送走了。”

    媽媽坐在椅子上喋喋不休。

    她的話就那麽幾句，曾經讓我悲憤難平，但聽的多了，此刻我已經變得波瀾不驚。

    說要到送我走，這件事情我知道。

    是在我不小心把王一北摔了之後，我媽那天把我在院子裏的柴禾堆裏綁了一個晚上，不給吃飯，不給喝水。

    那天我爸正好不在家，方文東也不在，晚上，夜深露重。

    起初，我撕心裂肺的哭，我一哭我媽就拿棍子打我，她一打，我哭聲就更大了，她再用力的打，我再用力的哭。

    來來回回折騰了好多次，直到我再也沒有力氣哭，她才罷休。

    後來我爸回來了，她就喊著要把我送走，說現在已經有了兒子，以後就不再需要我給他們養老了。

    那一次是爸爸和媽媽第一次吵架，是爸爸堅持著要把我留下來，從那以後，我媽對我的態度就發生了翻來覆去的變化。

    處處看我不順眼，大呼小叫，心情好了賞個白眼，心情不好賞一棍子，這些年冷嘲熱諷，棍棒亂打，我都習慣了。

    我媽越說越起勁的時候，手術室大門突然打開了，我一個激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就朝醫生飛奔過去。

    “你跑什麽跑，不知道的還以為死人了。”

    我知道我媽處處看我不順眼，但她的嘴下真是不積德，但我此刻沒心情和她爭辯。

    醫生摘下大大的口罩，然後看向媽媽：“你是王大山的家屬吧？”

    我媽點點頭說了聲：“我是他婆娘。”

    醫生手裏拿著一本夾子，目光焦急的看著我媽說：“他被撞的很厲害，損傷嚴重，肌肉骨骼已無法接合，大血管損傷沒有辦法縫合，需要截肢，這是手術同意書，還需要你簽一下字。”

    什麽？我大腦一片空白。

    命運真是會捉弄人，但芸芸眾生皆是凡人，在命運麵前，無力抵抗。

    我從來沒想過我爸會傷的這麽嚴重，截肢，這就意味著，他以後的餘生隻能在床、上度過了。

    “截什麽肢？你們醫生就會把事情說的這麽嚴重，我家男人好好的怎麽會需要截肢！”

    我媽也急了，扯著嗓子和醫生喊了起來。

    我轉過身，伸出手去抓我媽的手，想安慰她一下，沒想到，她卻情緒激動的一把甩開了我。

    “這下你高興了？王大山以後要做個瘸子了，你這個掃把星。”

    我被她甩的往後退了幾步，緊緊咬著唇，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的心裏十分委屈。

    爸爸出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我造成的，而且我也不希望他有任何的事情。

    媽媽憑什麽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推到我的身上？

    她為什麽就不會檢討一下自己？

    當然，這件事情說到底都是錢害的，要說誰的責任，我也說不上來。

    但目前的情況是，不管怎麽樣，都要先把我爸的命給保住，其它事情都可以從長計議。

    “傷員目前的傷情所致，如果不截肢的話，有可能感染的更厲害，甚至威脅到生命，如果你不簽字，一切後果自負。”

    醫生的話雖然說的不重，但是句句都帶著無奈。

    醫患關係緊張是現在社會普遍現象。

    患者總感覺醫生在把病人的病情誇大其實，就是為了讓患者多花一些錢在醫院。

    而醫生，隻想著把患者治好，可能有時候會忽略患者的經濟條件，但更多的時候，醫生也是在金錢和生命麵前，選擇後者。

    我媽就是一地地道道的農村婦女，你給她錢，她樂嗬嗬的，嘴巴都合不攏，但要想從她手裏拿錢，那真是從虎嘴裏搶食。

    “自負就自負，你們隻要盡到醫生應該盡的責任就行了，管那麽多。”我媽雙手恰腰，甩給醫生一個大大的白眼。

    醫生也見慣了像我媽這種人，也沒生氣，隻是微微一笑，將夾子遞到我媽麵前：“既然這樣，那煩請你把這份合同簽一下。”

    “什麽合同？你們醫生老讓我簽合同，是不是要把我家老王治死了，都把責任撇的一幹二淨呀？我告訴你，老娘雖然沒文化，但老娘也不是吃素的，你不要企圖蒙騙我。”

    “我看您是想多了，我們醫生天生就是救死扶傷的，我們隻會盡全力救人，不會害人，現在患者情況危急，希望您還是配合一下我們醫生的工作。”

    醫生也不和媽媽爭辯什麽，隻是輕生細語的說著，然後把那份手術同意書遞到我媽麵前。

    我媽雙手一抱胸，把頭扭到一邊：“我不認識字，也不會寫字，你還是省著心眼去救我們家老王，要是我家老王有個三長兩短，我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我媽在家裏強勢慣了，在醫院也一點兒不知道收斂，她的眼睛本來就很大，此刻瞪著醫生，更顯得眼睛大的可怕，裏麵全是凶光。

    “您不簽字也沒關係，那將會直接影響我們下一步的手術計劃，到時候患者要有什麽不適，我想最受影響的還是您。”

    醫生說完，再不和我媽多說一個字，直接拿起夾子就要進手術室。

    我爸爸已經出了這樣的事情，我無法阻止，但我不想讓他的傷情再惡化下去，我一定要想辦法。

    眼看著醫生就要關上手術室的大門了，我急忙跑過去攔了下來。

    “醫生，您好，我是患者的女兒，字由我來簽吧，我還有一個星期就成年了，可以嗎？”

    在我的概念裏，醫生就是白衣天使，救死扶傷的，他們不可能會害了病人，而我們又不是專業的醫護人員，不懂傷情，肯定要聽醫生的。

    我相信醫生，所做的一切決定，都是為了救我爸爸，我願意盡我所能的配合醫生。

    醫生看了看我，然後又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我媽，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了：“好。”

    我從醫生的手裏接過筆，正要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我的頭發就被人一把扯了起來，疼的我不得不放開了那手術同意書，雙手去保護頭發。

    “你這個小賤、人，家裏的事情什麽時候由你說了算了。”

    接著我的臉上就結結實實的挨了一個耳光，那清脆的聲音在長長的走廊裏回蕩，我掃了一眼周圍，那會兒散去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聚在了一起。

    醫生急忙跟了過來，要從我的媽的手裏把我拉出來，他還沒走到我媽跟前，我媽就扯著嗓子喊開了。

    “別過來，有時間管別人的閑事，還是把你的本職工作做好，要是我家老王今天有個三長兩短，老娘肯定要把這醫院鬧個雞犬不寧。”

    “這要教育孩子回家教育就行了，在醫院裏丟什麽人，現什麽眼呀。”

    “就是，對著孩子做那麽粗魯的的動作，這孩子指定是不是親生的呢！”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卻沒有一個敢上前來拉的，畢竟來醫生裏都是病號，或者陪病號的，誰也不願意多管閑事。

    “都看什麽看？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呀，我管孩子關你們屁事！”

    我媽一邊死死的揪著我的頭發，一邊朝周圍的人吼了出去。

    連正要勸架的醫生都搖了搖頭，說道：“你這在醫院裏影響不好，還影響了其它病人。”

    “影響了誰，讓他來找老娘說，你在這裏多什麽嘴。”

    我對著醫生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我媽這個就這個毛病，越是人多，譴責她，她越是來勁，像瘋狗一樣，見誰咬誰。

    畢竟也是家事，而且裏麵還有病人，醫生搖了搖頭，走回了手術室。

    “走吧，走吧，這人就是一瘋子。”

    “就是，這孩子在這樣的家庭成長也是受苦了。”

    周圍看熱鬧的人，也都散了，剩下我媽一個人沒戲唱了，她對著我就是一腳踹了下去，嘴裏說聲，喪門星。

    我被她一下子踹倒在地上，好在我有準備，並沒有摔疼。

    我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拍拍衣、服，就站在原地怯怯的看著我媽。

    “看什麽看，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給摳下來。”

    我媽咬著牙，瞪著我，好像拿眼睛瞪我就能解恨似的。

    我趕緊低下頭，不再看我媽。

    但是我心裏急的狠，媽媽沒有簽下給爸爸做截肢手術的同意書，萬一爸爸的傷口真感染了怎麽辦？

    可是我又沒有別的辦法，隻能在心裏祈禱爸爸不要發生像醫生說的那種情況就好。

    就在我默默的祈禱中，我爸爸被推出了手術室，我和我媽趕緊的圍了上去。

    我爸緊閉著眼睛，他的臉上還有很多處擦傷，青一塊紫一塊的。

    我的心就像被釘了一根螺絲進去，慢慢的轉著，讓我慢慢的享受著那種錐心之痛。

    都怪我，總是給爸爸找麻煩，讓他去替我處理，包括錢的事情上。

    他讓我什麽也不要管，心情的和慕楚黎好好在一起。

    為什麽當時我就什麽也沒看出來呢？

    從趙五兒他們拿著砍刀去我家裏要帳我就該想到，事情的嚴重性來，可我壓根就沒去為我爸爸想過任何事情。

    “把病人推去監護室裏麵待一晚上看看再說，如果傷口感染就必須要截肢了。”

    醫生摘下口罩，嚴肅的看著我媽：“然後就是，麻煩盡快把住院費交一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