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總是太晚下班會引起馮偉的生氣，鍾思語隻好趁著午飯的時候才敢去醫院看望她的媽媽。

    坐在病床邊上，無聲的看著眼前怔怔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女人，就好像感覺到二人隻是完全不相熟的陌生人。

    其實……她們母女之間的關係的確很陌生，甚至可以說比陌生人還要可怕可恨，畢竟陌生人不會隨便動不動就將她拿來發脾氣的，隨意動手虐打，甚至更多時候她覺得這女人打自己的時候是往死裏打的，那無數次帶著恨意的辱罵就如一把把的利刀，狠狠的刺痛著她幼弱的心。

    沒有父親不算很可怕，原來沒有母愛卻還要被至親不斷傷害的成長才是最可怕的。

    也許那個好管閑事的醫生說得對，她的心理肯定是有病的才對，要不然那些年受過的傷害還能算什麽呢？

    “你來這裏就是要陪我發呆的嗎？”鍾曉彤忽然回過頭來，眼裏堆著濃濃的不滿還有憤怒。

    她莫明其妙的怒意也不知道是為何。

    “我以為你不想說話。”鍾思語微微垂下頭，秀眉皺了皺。

    本能的，每次麵對媽媽的憤怒，她都會感到害怕，掌心不聽話的滲出許多冷汗，心跳也跟著加急，整個人都立即變得坐立不安起來。

    “你心裏肯定很高興了吧！你這麽恨我這個媽媽，現在我要死了，你該是這世上最快樂的人，就少在這裏裝模作樣。”鍾曉彤咬著牙，狠狠的說。

    鍾思語沉默的眨著眼，想了一下，深吸口氣讓自己淡定下來，才抬起頭：“我已經讓醫生盡量去救你，可結果是怎樣，那也是天意。”

    “你這是什麽態度呢？”麵對鍾思語冷漠的態度，鍾曉彤忍不住更憤怒了。

    “我沒什麽特別的態度，當初你要我嫁給馮偉的時候，不是說過了嗎？我欠你的生育與養育之恩，我得要還，所以我喜歡恨你就盡管去恨好了，這也是我的命。而現在，你的確不該怪我恨你的，因為這也是你的命。”鍾思語極力壓下心中對媽媽的畏懼後，也露出自己心裏的各種不滿來。

    就是因為對那段婚姻的痛恨跟無奈，所以出嫁半年，她都不曾回家或給媽媽一個電話。

    她知道自己過份了，但是這樣的過份才能讓她心安理得。

    若不然，她隻能更恨自己，對自己的無情。

    當日，她可以完全拒絕這婚事的，她很清楚自己有這個權力，更知道若一旦嫁給了馮偉，不管將來是否能離婚，人生都注定多了一個汙點。可她沒有選擇拒婚，隻因為她心裏清楚，就是渴望著能還清欠這女人所有的所謂生育之恩，也就隻能這麽做。

    這一次再願借錢相救，卻隻是因為良心的那點不安吧！

    這……畢竟是她的媽媽。

    “鍾思語，你長大了，有本事了是不是？現在竟敢這樣的跟我說話，你要知道你自己是什麽東西。你隻是一個沒有父親的孽種，如果沒有我，你連活下來的機會都沒有，你……”

    “我怎麽了？我活了這二十多年，一直在拖累你的青春，讓你一生過得那麽可悲是嗎？可真可笑，這一切難道是我這個還沒有成形的孩子就能左右的嗎？當初是誰讓你未婚先孕呢？是誰讓你這麽不要臉隨意跟男人上床，還不知道自己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呢？又是誰讓你將我生下來的？如果我知道自己生下來得要承受怎樣的成長經曆，那麽我寧願當時就胎死腹中，好投胎重新做人，也不要做你這個惡毒女人的女兒。”長久壓在心裏的壓力也忍不住爆發了，鍾思語激動的站了起來，怒瞪著鍾曉彤憤怒的大聲吼罵著。

    也不知道是太過憤怒還是害怕，她的雙手不受控的顫動了起來，感覺呼吸都變得特別的困難。

    “你……你……”鍾曉彤從來沒有被女兒如此罵過，這一刻她竟然不懂得如何去反駁，隻知道自己氣得恨不得要撲過去將她給活活掐死。

    可她想下床去打女兒時，才意識到身上帶插著點滴藥水。

    “你什麽呢？你所謂可悲的一生是你自己找的，沒有人讓你這麽做。天下那麽多的單親媽媽，我就不相信所有人都跟你一樣的可恨可惡，上天對你所有的無情，都隻是你自己該討有的報應。”鍾思語越說越是激動，罵完後憤恨的轉身。

    轉身一刻，才發現房間外麵有圍觀的人，大家都怔怔的看著她們，好像是被嚇倒了，又好像是在看戲。

    不想麵對這些煩心的麵孔跟眼神，鍾思語快速的舉步，跑了出去，從人群中衝出。

    高大的影子向著醫院的那一排大樹方向走去，腳步緩慢，腦海裏想著的是剛才那讓人吃驚的一幕。

    一對母女之間決絕的對罵，那些憤怒的態度跟語氣裏，有更多的是讓人心酸的憐惜之情。

    他不確定，這位馮太太到底在成長的時間承受了什麽，才會讓她如此痛恨自己的媽媽，甚至寧願自己當時就死有胎中。

    “想哭就哭吧！強忍著對身體不好，有研究證明長期壓抑自己的情緒不發泄出來的話，命會短許多的。”從身上拿出一塊紙巾，本來想要給她擦淚的，可是發現鍾思語隻是一臉平靜的直視著前方，根本沒有半點淚痕。

    “謝謝你的好心，我不需要。”鍾思語掃了眼旁邊的男人，別開了頭。

    剛才她沒有注意看黃宗棋是不是在圍觀她們吵架的人群之中。

    “不需要是你騙自己的話，你若真的這麽堅強，剛才也不會不顧場合的在那裏憤怒的罵自己媽媽。”黃宗棋歎了口氣，苦笑著。

    這時走近，他才發現一路跑到大樹下的鍾思語好像在發著抖，而且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

    “你怎麽了？”伸手壓住了鍾思語的肩膀，黃宗棋擔憂的問。

    “我不知道，我的心跳很快，好像……”怕。

    沒有說出最後那個字，鍾思語別開頭深深的吸著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以往，她從來不敢對媽媽生氣的，因為兒時就清楚，在媽媽憤怒的時候越不順從，自己隻會被打得更慘。所以，她根本不敢跟媽媽吵架，第一次吵架也不過就是上次媽媽要自己嫁給馮偉的時候，那一次她也是一樣，躲在房間裏發抖了許久，最後在疲累中慢慢的睡著了，醒來時才知道自己已沒有再發抖。

    “你也許是太憤怒了吧！”黃宗棋想到了一個理由，壓在鍾思語肩上的手微微用力。

    可是他卻發現，不止是發抖，鍾思語的額上好像也滲著汗水。

    低下頭，他看到鍾思語的雙手也是一邊緊握著，一邊在發抖的，這樣子更加像是……害怕。

    “你不用管我，我走了，還要上班。”不想麵對任何人，此時此刻鍾思語隻想要快速的從這裏逃脫。

    若可以的，她希望這個世上有一個地方可以讓她自己躲起來，不麵對任何人。

    鍾思語說完就跑，跑得還很快，黃宗棋本想要追上去的腳步隻好打住，深沉的呼了口氣。

    他覺得，鍾思語可能真的有什麽心理陰影，而且已經積累很久，不是那麽簡單。

    這是跟她口中那痛苦的成長記憶有關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