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晨曦痛心的抬起頭來，搖頭：“不，你該恨我的，你可以怪我的，是我不好，是我沒有……”

    “我說了，我不怪你，就不怪你。”鍾思語緩聲說道，她的嗓子軟軟的，極是無力，口吻就薄弱得就像時斷時續，極叫人擔憂。

    “你別這樣，你這樣我隻會更加內疚，你罵我吧！是我沒有好好保護我們的孩子，一切都是我不好，你恨我是應該的，你罵我也是應該的，你就不要讓我好過，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我太荒堂，明明已娶了你，卻不將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你恨我。”顧晨曦忽然失控的吼，他憤怒的說話，就衝著自己說的。

    鍾思語無聲的凝視著他的怒意，輕笑：“如果你……覺得這樣自己會好過一些，那你就這樣子恨著自己吧！”

    “思語？”顧晨曦一怔，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卻覺得……鍾思語好像一下子變了。

    變得……不一樣。

    “我好累，沒力氣說話，你回去休息吧！”鍾思語輕淡的低語，依舊是那麽的平靜。

    她的冷靜，她的沉著，反倒讓顧晨曦意識到不一樣的害怕。

    她說不恨他，但是他怎麽能感覺出，這女人是鐵了心要與他拉清關係，是嗎？

    “思語……”顧晨曦唇動了動，還想要說些什麽，但看著平靜閉著眼的鍾思語，他又不忍心去打斷她的休息。

    隻是她的淚已幹了，她忽然的平靜，倒是讓他十分的安排，一種慌亂的恐懼感從心底漫沿而開，他自己都分不清為什麽，怕什麽。

    “對不起。”閉起眼，將頭靠在病床上，顧晨曦沉重的呼著氣，心裏有一種麻痹般的痛，讓他陷在無盡的煎熬之中。

    他知道，隻要鍾思語一天得不到幸福，一天不原諒他，他永遠都不能從這種痛裏走出來。

    這種痛，就好比當初他將沈天琳從爸爸手裏救出來，卻發現她原已懷孕，隻是還沒有來得及發現孩子就沒有了，那痛是一樣的，充滿著內疚跟傷心失落，這樣的痛讓他無法喘得過氣，也無法放過自己。

    鍾思語緩緩的睜開眼，無聲注視著身邊埋頭的顧晨曦，心裏清楚，自己受到的傷害，顧晨曦不會比她好過的。

    所以，她怎麽能怪他，怎麽能恨他呢？

    隻是……她可以不怪，可以不恨，但是……她不可能再麵對顧晨曦這個人了。

    她怎麽能忘得了，自己在閉上眼的一刻所看到的情景呢？

    是他，將那個自己最深愛的女人緊緊抱在懷中，那一幕，不比失去孩子的痛要叫她好受，那種如刺骨般的痛，有如寒冰刺骨，讓她麻木又絕望。

    她活這麽久才知道，原來有一種情感是這樣子的，不憤也不恨，卻……再也無法相對。

    黃宗棋的出現，在幾番勸說之下，顧晨曦才終於肯回去休息片刻，也是體貼的答應給鍾思語跟黃宗棋一個可以聊天的寧靜空間。

    他也是想要讓黃宗棋能化解鍾思語心中的壓抑，縱使他有多害怕自己這一走，就要永遠都看不見鍾思語，就好像當初沈天琳的消失一樣，那麽不帶一絲預兆，便無影無蹤，還讓他內疚得不敢去尋找。

    將門關上，黃宗棋舉步走近，在病床上坐下，看著一臉平靜的鍾思語，苦惱的開口：“想哭就哭，又何苦強忍著，我不是說過了嗎？有不開心的事情就要哭出來，想罵人就罵出來，不要忍著，這樣隻會傷了自己。”

    “我不想罵人，隻是也沒有力氣哭，腰上的傷好痛。”鍾思語輕輕的笑著，就好像一個小孩子，因為自己受不了苦的軟弱而有些苦惱。

    “痛是活該的，誰讓你這麽傻，去救一個情敵呢？你就不能狠心一點嗎？你懷孕了，可她沒有，她傷了也不會有什麽事的，你卻失去一個孩子，一條生命。”黃宗棋皺眉，極之憤怒。

    他回去後，越想就越恨，直想立即又駕車過來狠狠罵她一場，怎麽就有這麽笨的女人呢？

    “那是本能反應，我隻知道燈砸在她的頭上，她會連命都沒有的。而我本來以為可以推開她，我也沒事的，隻是沒有預想到有人比我快一步，害我失了平行，想來也是自己自視過高，我的孩子應該極恨我吧！”鍾思語苦澀的笑著，卻沒有眼淚。

    她越是這樣，黃宗棋不禁越是擔憂：“你就哭吧！你內疚了，後悔了，心痛了，就哭啊！”

    “我不哭，為什麽一定要我哭呢？我不想哭了，我累了。”鍾思語搖頭，有些執著而堅定的看著黃宗棋：“我本來就不想要這個孩子的，你是知道的啊！”

    “可那是之前，但現在不是啊！你為了這個孩子受了多少苦啊！我聽顧晨曦說了，你孕期反應嚴重，最近幾乎吃什麽就吐什麽，可你還是在強撐著，這就是你對孩子的愛，可現在孩子不在了，你還想要騙我，說你不傷心嗎？”黃宗棋無奈翻眼，真不知是該氣她的故作堅強，還是要罵她的自欺欺人。

    “你懂的，我傷心，我難過，可我不能哭，因為哭了孩子也不能回來，太陽還是要每天照樣升起落下的，這個世界並沒有因為我一個人的痛苦而走向末日，我隻要沒死，就要活著，難怪你要我尋死，才叫放過自己嗎？”鍾思語薄弱無力的自嘲一笑，沉重的深吸了口氣。

    失落的凝視著前方，她的心，早已涼涼的。

    “我本來就是這種人，冰冰冷冷的心，沒有溫暖，沒有希望，不放感情，多好啊！隻是這段時間，我遇到太多的好人，遇到太多的好事，我以為自己看到了不一樣的人生。才發現，上天怎麽會憐惜我這種人呢？也許我上一輩子做的壞事真的太多太多，所以我根本就不配有一顆溫熱的心，你就讓我這樣冷冷漠漠的麵對我的人生好了，當上天看我順眼了，自然會將我收走。”鍾思語說著，忽然又笑起來，笑得特別的燦爛。

    但這笑，太叫人心酸了。

    “我叫你發泄是不要忍著傷心的眼淚，不是要你走向變態的心理，說什麽啊！”黃宗棋心裏一驚，立即大聲罵。

    就擔心鍾思語往不對勁的方向亂想了。

    鍾思語忽然輕輕一笑，弱弱的抬頭看向黃宗棋：“你不用擔心，我說了不會尋死，而且我會很快就重新站起來的，因為隻有站起來才能活下去。”

    “你這樣子叫人無法放心。”黃宗棋無奈的翻眼，想了想，問：“那你跟顧晨曦之間的婚事，還繼續嗎？”

    “不，之前就想好要離婚的，如果不是因為孩子就沒有結婚的必要。現在孩子沒有了，當然要離開啊！一切回到原點，這多好啊！就當是夢一場吧！”輕輕搖頭，鍾思語苦澀的低語：“之前我在國外被救出來的時候也是因為落水而送進醫院，現在就當這三個月的事情都是夢，我終於從昏迷的三個月後醒來了，我還是我，顧晨曦還是顧晨曦，從來沒有孩子，這樣想……可好？”

    “好，這樣想極好，隻是你能催眠自己，真的能將一切當夢，輕鬆拋開嗎？”黃宗棋無力苦笑，怎麽想都覺得這是笑話。

    真真實實的一段生活，怎麽能當成夢呢？

    “你能嗎？你不是心理醫生嗎？”鍾思語笑了，幹澀的唇輕輕笑動。

    “我不能，你也不能，還是先好好休息，等力氣好些才跟顧晨曦談這事吧！這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我們誰也幫不上忙，也無法替你們決定。但你現在說話都像要斷氣的樣子，怪嚇人的，就不要跟他談這事，過幾天好些再說吧！”黃宗棋略帶生氣的，口吻有些重，說著說著又放軟了口氣：“隻是不管怎樣，哥都會支持你的，你想怎樣，我都會站在你的這一邊。”

    “謝謝哥。”鍾思語笑了起來，緩緩的閉起眼。

    她的確無力，身體好像受過什麽大罪，提不起多餘的精力，剛剛說的這一番說話，都已讓她快要休克一般。

    看著她閉眼，黃宗棋也不再引她說話，卻忽然有些放心。

    鍾思語的堅強，是他們所想不到的，隻需要一個晚上的時間，她就想清楚自己要走怎樣的路，還很勇敢的麵對這件事。

    隻是她越是這樣堅強，就越讓人不忍心啊！

    一周的時間過去，鍾思語的體力也終於康複一些，臉色開始好轉，但她依舊是這麽的沉默，讓顧晨曦幾乎要瘋狂一般的沉默。

    “能對我說說話嗎？”顧晨曦如無力的歎息，口吻也帶著投降的意味。

    鍾思語無聲的盯著窗外的景色，白雲在天上緩緩的走動，變化著各種不一樣的圖案。

    這幾天裏，她就隻說了些不怪他不恨他，讓他不必在這裏守著的話，不多餘，也不多說，就算他在這裏守一天，他們談的話也不超過五句。而且鍾思語的情緒一直很平靜，這種平靜讓他害怕，讓他更加擔心。

    他寧願鍾思語罵他無情，怪他冷漠，恨他將別的女人看得比她和孩子都要重，都要比像現在這樣子好。

    “說什麽？不是說了讓你不必在這裏守著嗎？不用來看我，我自己好好的。”盯著白雲，鍾思語微微的呼著氣，平靜的語氣沒有恨，也沒有怨，真的太平靜了。

    “你恨我的，是嗎？你怪我就罵我，你完全有資格恨我罵我的，何苦這樣子呢？”顧晨曦伸手壓著額頭，他再怎麽沉著，都快要瘋了。

    這樣子的鍾思語，讓他受不了。

    “不是故意要讓你難受的，隻是前幾天沒有力氣，所以就先不說。如果這讓你太難受了，那現在我們好好的談一談吧！”鍾思語終於回過頭來，帶著淡淡的笑，平靜的注視著顧晨曦：“我真的不恨你，而且謝謝你，是因為你，我成長了。”

    “什麽？”顧晨曦一怔，現在這話也不見得比原來的聊天好，她為什麽還是要裝在壓抑著心裏的恨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