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市寄來的東西收到了一天還沒動靜，陳小鳳覺得這不像是陸晴川的作風，“這麽多糕點咱們吃不完，不給大家都送點？”

    “晚會兒再說！”陸晴川有她自己的打算，送東西很有講究。雖然一般的人她沒有什麽交情，但要是曉得她給隊裏幹部送東西了，那可不得了。不光隊民們對她有意見，估計連那群知青也會暗戳戳的在背後議論她，這樣會做好不討好。

    “那怎麽辦？”陳小鳳很迷惘，自己的東西，支配起來還真麻煩，好在川川對複雜的人情世故很理手，叫她處理就頭大了。

    陸晴川一邊在十行紙上寫寫劃劃，一邊說：“等雪娥來了再說。”

    雪娥來得挺準時，雖然不說話，但對著她們笑了。

    “雪娥，你笑起來真好看。”陸晴川由衷地高興，伍月嬋冒那麽大的風險幫她偷馬南湘的信，還不是因為希望她多跟她侄女交流，改變周雪娥的性格？

    今天周雪娥能對著她們笑了，說明她已經在潛移默化的改變了。

    周圍的人和環境都在改變，這才是陸晴川最想看到的。

    她接過周雪娥遞過來的籃子，揭開蓋在上麵的舊花布，裏麵有兩隻空碗，和一紮紅薯粉。

    鄉下人最講究禮尚往來，收了旁人的東西，就不能讓別人空手而回。鄰裏之間的感情，也就是在這來來往往中建立起來的。

    陸晴川曉得，這紮紅薯粉是對兩碗蜂蛹的答謝，她道了謝，大大方方地收下了。然後給竹籃裏裝了四盒雲片糕、四盒桂花糕。

    周雪娥搖頭，示意不要。

    “這是我們雲市的特產，我父母寄來的，他們特地吩咐是給和我玩得好的朋友吃的，你不要就是不拿我當朋友了。”

    陸晴川明白，周雪娥早把她當成了朋友，所以隻要把“朋友”二字搬出來，周雪娥就會讓步，說明她很重視她們之間的感情，這樣的人，值得交往。

    陸晴川用舊花布蓋好竹籃，絕口不提如何分配。周雪娥雖然不說話，但她心裏跟明鏡似的，明白這東西是她家跟她三伯家一戶一半。

    她提著東西先去了周保生家，伍月嬋在給周天福洗頭，她認得那籃子，是學校食堂的，“雪娥，川川又給了你什麽？”

    周雪娥不聲不響拿出兩盒雲片糕、兩盒桂花糕放在八仙桌上。

    “這東西看起來很貴啊！”伍月嬋不是貪小便宜的人，但當了二十多年支書愛人，還是習慣別人尊重她、捧著她，所以歡喜得不得了，“這女伢子，就是會來事。娥兒你得好好跟人家學學。曉得不？”

    周雪娥點點頭，從第一次見到陸晴川，她就覺得她跟旁人不一樣，打心眼裏喜歡她。

    伍月嬋一時找不到家裏有什麽東西回的，“娥兒，你媽叫你送籃子時記得和我講一聲。”

    周雪娥又是點頭，跨出門檻回家了。

    “站住站住！”在禾場曬棉絮的何春香叫住了她，嚇得她一動不敢動。

    何春香在隊裏強勢慣了，家裏也是說一不二，“籃子裏提的什麽？”

    周雪娥戰戰兢兢的揭開舊花布，把籃子舉到她老娘麵前。

    何春香一看便明白了，“娥兒，我叫你跟川川玩，是想你跟她學說話，學做人，不是讓你拿她的東西，女伢子不能貪小便宜，懂了嗎？”

    見女兒點頭，何春香又說：“籃子等我叫你送再送。”

    小女伢子尊重他們，她也不會讓人家吃虧。

    陸晴川把糕點做了分配，梅素素那屋一盒桂花糕，莫寶珍一盒雲片糕，胡向前那七人是她的隊友，雲片糕、桂花糕各兩盒。

    然後專程給馬南湘送了盒桂花糕和兩雙新絲襪，以前馬南湘全是穿她的絲襪，這讓陳小鳳很疑惑，“她處處害你，你為什麽還要對好那麽好？”

    陸晴川冷笑道：“不對她好點，怎麽以牙還牙？”

    陳小鳳還是不明白，反正川川點子多，吃虧的肯定是馬南湘。她指著剩下的兩盒糕點問，“這是給哪個的？”

    “東香婆婆。”

    陳東香快七十歲了，是隊裏的五保戶。年輕時守寡，辛辛苦苦拉扯大兩個兒子，但他們都死在了戰場上。為此，陳東香哭瞎了眼睛。

    也許，是因為李遠征的緣故，陸晴川開始對軍人及軍人家屬有強烈的好感，仿佛他們跟她是同一個戰壕的兄弟。

    陳東香的家離林大壯不遠，兩間低矮的石頭屋子還是她丈夫在世時建的。

    老人瞎了後，每個月由隊裏撥糧食給她，何春香和伍月嬋得閑就來幫著打掃衛生、挑水。

    她獨坐在禾場裏，斜陽將她的背影拉得老長老長，孤寂得讓陸晴川心疼，“東香婆婆。”

    “你是哪個？”陳冬香聽到有人喊，急忙起身，摸索著走過來。

    她們扶她坐下。

    “東香婆婆，我們是雲市來的知青，我叫陸晴川，她是我姐姐陳小鳳。我爸媽給我寄了些糕點，特地送點給你嚐嚐。”

    這讓陳東香受寵若驚，“哎呦，女伢子喲，你們真是好得莫奈何，東西我不要，留著你們自己吃。”

    “我還有。”陸晴川剝開雲片糕，拿了一塊放陳東香手上，“這是雲片糕，你嚐嚐。”

    陳東香睜開肉禿禿的嘴，“這糖好吃，又甜又涼快。肯定貴得很吧？”

    “不貴，你喜歡就好。”陸晴川又剝了塊桂花糕，老太太也很愛吃。

    “女伢子，你多大了？”陳東香摸著陸晴川的臉。

    “跨過年就16了，我姐姐大我半歲。”

    陳東香深深歎了口氣，“要是我們家老二沒有被那個女人退婚，他就不會賭氣去當兵了，應該生的伢兒比你還大了。真是造孽得莫奈何喲！”

    冬香婆婆兒子被退婚的事前世陸晴川沒有聽說過，以前交通、通信都不方便，都是跟附近的人家結親。估計退婚的人她認得，可她沒有問，事情都過去那麽多年了，何必再提來惹老人家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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