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若生命隻到這裏,從此沒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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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都知道了,你還有必要瞞著她嗎?”

    這是我清醒後,隔著房門,模模糊糊聽到的第一句話。

    夏玫十分不理解地問林川憶:“難道你發燒昏迷說的那些夢話,有機會這輩子完成了,還非要死撐嗎?你想讓她追求幸福,就不能等到……你離開以後嗎?”

    聽見我的情敵,如此識大體地幫我勸服林川憶,我瘋了似地坐起來。

    想衝到門外去。

    想抱住林川憶。

    想結束這一切。

    我還能擁有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過一天,少一天。

    每分每秒都彌足珍貴,經不起浪費。

    我不想他繼續口是心非地假裝不愛我,扮演無情無義的混蛋。

    然而,腹部傳來的劇痛,卻牽絆住了我的動作。

    當我在屋裏冷汗涔涔地捂著肚子,縮回床頭時。

    外麵的林川憶,依舊固執得要命:“她不愛我。我不想她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更不想再給她和紀河製造麻煩。哪個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跟別人牽扯不清?”

    夏玫嗤笑:“你不是忍得很好?”

    林川憶也笑,喉頭隱約翻滾著血腥味:“我忍不了。像有根刺卡在喉嚨裏,紮在心口窩,咽不下去,拔不出來。可我沒辦法,我要她沒有我也好好活著。”

    上學那會兒,每次陪郗語默看韓劇,看到主人公互相成全,打死不肯表白,非要守著公開的秘密,各自寂寞悲傷,還美其名曰犧牲奉獻,故作偉大,我總會輕嗤罵娘,不懂郗語默哭什麽。

    我以為,換成是我,絕對會抓緊一切能夠親吻擁抱的機會,不留遺憾地愛盡全力,愛在當下。

    直到心如刀割地聽著夏玫勸林川憶:“她還有很長的一生,你走了,她也能活下去,拜托你想想自己。”

    直到撕心裂肺地聽著林川憶反駁:“她跟你不一樣。不管愛人還是仇人,身邊一定要有人。那樣,她才不會空虛。”

    我終於萬箭穿心般頓悟……所有看似荒唐的矯情背後,都暗藏著如履薄冰、莫諱如深的愛。

    我終於懂了。

    不僅我怕紀河是林叔叔私生子的真相,傷害林川憶,打破他最後的平靜。

    林川憶同樣也怕,自己身患絕症的真相,傷害我,影響我的前途和幸福。

    他怕陪伴了我二十年的他,充斥著我整個少女時代的他,忽然抽身離去,留給我滅頂的空白和致命的孤獨。

    他怕我生命的二分之一,同他一起消失,而剩下的一半,了無生趣。

    他怕,我殉死相隨。

    明明我自己都不確定,是否真有這樣的膽量。

    林川憶卻堅決要扼殺掉一絲一毫這種可能性。

    於是,他將公司、樂隊、紀河,作為遺產,饋贈予我,希望支撐我活下去。

    一如我想帶他回波士頓,陪他安度殘生。

    我在千方百計保全他的現在。

    他在絞盡腦汁成全我的未來。

    我們都在執拗而不惜代價地為對方著想。

    可卻反而讓兩份錯位的感情,有了時差。

    必須有一方向另一方妥協。

    所以……當淚水第無數次撲簌簌地滾滾落下。

    原本可以借此機會戳破林川憶拙劣謊言的我,什麽都沒有做。

    我隻是在被發現以前,渾身發抖地匆匆躺下,倉皇局促地重新蒙頭藏進被子裏。

    我隻是潰不成軍地咬著拳頭,閉上眼,反複吸氣,呼氣,努力壓抑煩人的哭聲。

    因為,我知道,無論我說什麽,做什麽,和我一樣死心眼的林川憶,最後還是會拒絕接受我。

    最後我們還是會反反複複地吵架冷戰鬧別扭。

    我總不能在他餘下僅剩不到一年的生命裏,隻為彌補自己曾經對他的愧疚虧欠,顯示自己敢愛敢恨的勇氣決心,不停逼他跟我無休無止地爭執,給他留下更多永遠無法圓滿的、不美好的回憶吧?

    個性那麽強的林川憶,已經對我低頭妥協了一輩子。

    這一次,輪也該輪到我先讓步了。

    門外的世界,在我內心的激戰中,陷入了一陣沉默。

    夏玫被林川憶噎得無言以對,先行離開後,林川憶進屋坐到了床邊。

    我躲在漆黑悶熱的被窩裏,不曉得該怎麽裝作毫不知情地對他微笑。

    畢竟,他謊稱利用了我,輕易原諒,不像我的作風。

    但要我違心地指責他,又脫離了甘願配合他的初衷。

    我隻好選擇逃避。

    接下來的一整天,我都在裝睡。

    如果傍晚的時候,夏樹和沅虹瑋沒來看我,我絕對能睡到林川憶回家。

    可他們不僅來了,還帶來了從昨天開始就同郗語默吵著要找我的罹桀。

    那個小野種一衝進閣樓,就掀開被子,害我在眾人麵前暴露出了淌滿淚水的臉,人畜無害地揪著眉毛問我:“媽咪,你是不是很疼?”

    我唯有趁勢重重推開罹桀的小腦袋瓜,翻著白眼冷哼:“廢話!不疼我哭你媽?”

    這時夏樹生怕被忽略,接過了話茬:“沫姐,當著孩子麵,別總講髒話。你差點摔死他,他都沒記仇。不過,說正經的,你是不是真打算不幹了?我可是辭了紋身師的工作在陪你玩,瑋哥也關了律所……”

    話未說完,罹桀忽然抓起床頭櫃上的水杯,轉身狠狠朝林川憶丟了過去:“壞人!你都把我媽咪推病了!幹嘛還找別人來幫你欺負她?”

    眼見林川憶雖及時躲開水杯,罹桀卻又抄起了快燒壺,我急忙下意識地伸手製止,甚至忘了辯駁我不是他媽,張口就對郗語默嚷嚷:“趕緊把他領走!”

    連小小的罹桀,都察覺得到,林川憶是有意請來夏樹和沅虹瑋向我施壓,我自然也懂。

    我倒不是突然能夠體諒,林川憶從以前到現在,種種與罹宏碁如出一轍、處心積慮牽製操縱我的行為。

    我隻是想起了,他抱住我衝出會議室那一秒,絕望的呼喚。

    縱有千般不對,披著絕望的愛的外衣,揣著將死成全的心。

    誰又忍心去怨?

    誰又舍得去恨?

    等郗語默慌亂地抱走罹桀,夏樹和沅虹瑋看明白套路已經被揭穿,支支吾吾地讓我安心養身體,留下果籃,也走了。

    林川憶站在床頭,沉默了一會兒,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我,又難過又嚴肅,隱約還有點心疼。

    我猜,他多半也在琢磨,該如何結束我們曠日持久的冷戰。

    自從回國,我們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矛盾不斷升級。

    想再次破冰,太難了。

    原本,念及往昔,這次該我主動。

    畢竟……

    我被送到紀河床上,發現結婚證以後,是林川憶主動來瀾香雅苑找的我。

    我在劇院停車場說了那麽多絕情的狠話,也是他先發了楞次定律的微信。

    我醫院表白、公司茶水間表白,屢屢遭拒,換來他當時的婚訊以後,還是他,在我險些掐死罹桀、犯病被罹宏碁撇下的時候,主動陪我度過了難捱的一夜。

    他懷疑我和沅虹瑋有私情,懷疑我記恨他忘記我生日,誤會我騙他來永無島救我,與我大吵一架以後,依舊選擇了先低頭,主動祝我生日快樂,同我講和。

    可我還沒想好開場白,林川憶突然放軟語氣說:“宮沫,我承認,我裝病騙你不對,也承認,我利用你挖紀河有錯。但你是唯一能幫我的人。我可以解決紀河吸毒的事,隻要你不再打退堂鼓,不再鬧離婚,你們夫婦會是公司的金字招牌。”

    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為了繼續和他維持表明平穩的關係,隻能假裝相信他是裝病,喉頭絞痛地憋住眼淚,默不作聲地點頭妥協,在心裏要多矯情有多矯情地自我催眠——

    若生命隻到這裏,從此沒有他,我必須等他找的天使,替他來愛我。

    哪怕這個天使是魔鬼。

    哪怕這份愛動機不純。

    隻要他能安心,我願意陪他演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