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翰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飛起來的了。

    大雨衝幹淨了地上的血，也讓陳翰的記憶淩亂而駁雜。

    他隻記得自己感到不安與煩躁，想要離開，就飛了起來，最開始飛的很慢，後來似乎是飛出了重力場限製裝置，身軀才像是離弦之箭一樣輕盈起來。

    然後他開始漫無邊際的在天空中盤旋，感受近在咫尺的雨與雲，在某一刻他還生出了某種切實的畏懼心理——他飛這麽高，萬一被雷打到怎麽辦？

    但沒有雷電命中他，仿佛天空中的驚雷也在畏懼著這個生物一樣。

    這個就和這一夜陳翰的所有念頭一樣，來的快，去的也快，瞬間湧起、瞬間思考然後瞬間忘的一幹二淨。

    然而陳翰終極不可能在天空中翱翔太長的時間。

    這有兩個原因，第一，他在流血，他的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傷痕；第二，他吃了半個人，卻長出了一對翼展將近三米的肉翅，所消耗的物質遠遠高於他所補充的。

    但當時的陳翰根本沒意識到這一點，他的思緒就和他的人一樣飄的很高，偶爾冒出來的想法都是荒誕不經的，他甚至連自己剛吃了一個人這件事情又轉眼忘了。

    因此對於他來說，他隻是又忽然覺得饑餓了，因那饑餓而乏力了，便緊接著不想再飛了。

    他又想要吃東西了。

    可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落到什麽地方去，就像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孩子，對這世界一無所知，因此也不知道在哪裏可以得到幫助，他在天空中茫然的盤旋，記憶時斷時續，就連自己什麽時候落下來的都不知道。

    在這個過程裏，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仿佛聽見有人在他的耳邊和他低語，那人似乎有些大舌頭、吐字也不清晰，再加上陳翰現在的腦袋也不大清醒，那人說了好幾遍，不，可能是好幾十遍，陳翰才準確的聽懂了對方到底在說些什麽。

    那就是一句話，一句在當時腦袋渾渾噩噩的陳翰聽來沒頭沒腦又莫名其妙的話。

    “彼天即將在天海市進行全城部署，你必須立刻離開。”

    陳翰沒聽懂。

    什麽彼天、什麽天海市、什麽全程部署，他一個名詞也不明白，他隻是想他自己飛的好好的，憑什麽離開？

    然後緊接著他就將自己聽到的這一切歸結到了另外的一種可能性上——他大概是幻聽了。

    為什麽幻聽了，餓的。

    於是這句話和這件事就這麽簡簡單單的被陳翰給忘在了腦後。

    然後陳翰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落在地麵上了。

    他似乎落在了一個小區裏，周圍的一切他都感到熟悉，但偏偏想不起來這裏是哪裏，然後他看見了一個“食物”。

    那是一個黑風衣男，似乎剛剛發現他，正謹慎的遠遠的跟著他。

    但他被陳翰發現了。

    此時此刻的陳翰十分饑餓，他剛剛完成“肋生雙翅”的過程，此時此刻沒有人比他更需要補充些什麽。

    而這個黑風衣男隻是一個隸屬於權能議會的普通人，他跟著陳翰已經是提心吊膽了，而當那頭幾乎可以用怪物來形容的東西呼嘯著向他衝過來的時候，這個黑風衣男完全是一種懵的狀態。

    直到被陳翰一巴掌拍翻然後拖進身後的陰暗小巷裏，黑暗的夜雨裏傳來一陣慘叫，緊接著消失不見。

    漫漫長夜和一夜的夜雨，總能洗幹淨這座城市暗夜裏的血腥味。

    陳翰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腦袋像是炸裂一樣的疼痛，他本能的向黑暗中縮了縮，在漫長的時間之後，他才一點點的，真正的恢複了自己意識。

    是的，他真正的清醒過來了，從昨夜變異而導致的思維混亂中徹徹底底的清醒了過來。

    他記起了自己是誰、想起了昨晚發生了什麽。

    更意識到了自己昨晚吃了人。

    他……吃了人。

    昨夜他一直處在變異之中，消耗了大量的物質，因此急需補充物質，而變異又導致了他理智與神智的不性情，在本能的操縱下，他真的是見到什麽就吃什麽，而活人，無疑是他昨晚一整夜，見到的最多的能吃的東西。

    陳翰一陣幹嘔，卻什麽也沒有吐出來，隻覺得一陣陣的驚悚與反胃。

    這種感覺糟糕透了。

    而更糟糕的其實是現在陳翰的狀態。

    僅僅是昨晚一晚，他的變異程度都嚴重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暫且不說他身上的黑色鱗甲的蔓延程度，就說他身後的這雙翅膀……那是漆黑的、仿佛鋼鐵打造般的一雙翅膀，其上同樣覆蓋著沉重的黑鱗，在黑暗之中冷冷的反光。

    至於他的身上，變異程度已幾乎超過了百分之六十，變異程度加劇速度之恐怖，堪稱匪夷所思。

    而也正因如此，陳翰才會直接失去理智。

    但陳翰記得自己昨晚可是視力大大增強了的，眼睛也猩紅一片，今天眼睛不紅了，視力也跟著落回來了。

    不過，陳翰也沒什麽好遺憾的，現在他焦頭爛額，恨不得事情更正常一點。

    說實話，昨夜之後，陳翰現在清醒了，卻反而更茫然了。

    他吃了人，還殺了人，和彼天的人一頓死磕，也不知道何建國怎麽樣了。

    而且以他現在的這樣的一幅樣子，別說什麽計劃了，走出都成問題。

    而陳翰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如果他再戰鬥，再這樣變異下去，會不會再也沒有清醒過來的可能，伴隨著他徹底變異完全，最終會不會永永遠遠的失去自己的意識，成為一個真正的怪物？

    屆時他沒被任何人殺死，同樣是相當於死了。

    陳翰在陰暗的小巷裏坐了好長時間，他發現自己後背上的傷口不知道什麽時候愈合的七七八八了，而他現在竟然就在自己家附近的巷子裏。

    他昨天晚上渾渾噩噩，什麽都不記得了，回到這裏或許全是本能。

    無論過了多長時間，無論走出多遠，這裏都是他潛意識裏最放心也覺得最安全的地方——這裏他心目中的避風港，哪怕他失去了主觀意識，也仍然依憑著本能回到了這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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