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城均的安慰和陪伴，讓陳佳夢心裏的傷也逐漸抹平，陳佳夢深吸一口氣，站起了身，說道，“對不起，我剛剛情緒失控，你不是要找小希嗎，我現在回家，把電話給她……”

    “不用了，”孟城均連忙打斷了陳佳夢，繼續說道，“其實我也沒有說要找小希。”

    “嗯？”陳佳夢頓住了往家走的腳步。

    語氣疑惑，看似好奇，實則卻心一動。

    陳佳夢的潛意識裏，是希望孟城均找的人是自己，而不是陳希夢。

    “我隻是想打個電話問問，你們打算什麽時候回來，要不要我去接你們，然後……”孟城均低頭看著禮物盒子，雙眉緊蹙，似乎很有猶豫。

    陳佳夢追問道，“然後什麽？”

    “然後……”孟城均拽緊了手指，咬牙說道，“我有一份禮物想要送給你，但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我攢了好幾個月的實習工資。”

    陳佳夢大吃一驚，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顯得難以置信。

    陳佳夢笑出了聲，驚喜的同時，電話那一頭的孟城均卻不知為何，濃眉一直不展，他似乎在不久之前，做了一個令他十分苦惱決定，並且他開口以後，也沒有得到釋懷，依舊猶豫。

    “謝謝你，孟城均！”陳佳夢這一聲，已經給了孟城均足夠多的暗示，哪怕孟城均在這個時候告白，陳佳夢也會直接答應下來。

    但是陳佳夢不知道，孟城均手裏的這份禮物，打從一開始就根本不是送給她的，包括這個電話，找的人也不是她陳佳夢。

    然而孟城均自己也萬萬沒有想到，他正好遇到了傷心難過的陳佳夢，女孩子在他跟前哭泣，那莫名其妙的“英雄主義”就這麽燃了起來，甚至頭腦一熱，還說了很衝動的話。

    ……

    陳希夢回到家，看著空蕩蕩的車間，也沒有襪師傅。

    陳希夢跑到隔壁屋子，問道，“二姐，咱家的襪機呢？”

    “賣了啊，你不知道嗎？”陳柳夢不以為然地回道，一邊倒了一杯水，漱了漱口，一邊又道，“哦我忘了，你比我回來的晚，我早你一天來的，娘說襪機兩個月前就賣了，生意不好，襪機已經淘汰了，所以不做了。”

    “不可能！”陳希夢厲聲道。

    不可能就這麽淘汰的，江浙一帶的襪子生意，會一直持續到陳希夢死為止，關鍵看如何運營！

    再說了，陳家雖然分家了，但是也不至於這麽快就破產不做了！就連大伯家的襪機都還在呢，要破產那也是大伯家先破產，也不幹這一行才對，怎麽會是陳希夢家呢？！

    陳希夢認真數著日子，算著時間，不是的，不該這樣的，時間對不上，母親懷孕，父親賣了襪機，家庭矛盾，所有的一切，本不該在這個時候發生！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全亂套了？！”陳希夢惱火道。

    喝著水的陳柳夢愣住，被老幺忽然一聲給嚇住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順序全亂了，不是這樣的，不是的……”陳希夢喃喃道，同時跑出了院子。

    “喂，小希，你怎麽了？”陳柳夢放下杯子，連忙追了出去。

    陳希夢看似無頭蒼蠅一樣在村子裏亂串，實則是在挨家挨戶地查看，和重生之前的記憶核對。

    看呐，樊嬸子家的襪機也在，還沒有賣掉；張大叔家還換了最新的襪機，機器也一直在運作，襪師傅跑來跑去，忙得焦頭爛額……

    “是會淘汰的，以後整個季潭村，都會被擠掉，江浙一帶那些襪子生意做大的，也不是咱們村子的人家，可不該是我們家是第一戶淘汰的！”

    陳希夢聽著村裏“轟隆隆”作響的襪機，心裏卻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父親陳誌培的異常，是因為襪子生意做不下的緣故嗎？

    才趕上的陳柳夢，來不及喘口氣，見老幺又急匆匆地跑開，陳柳夢喊道，“小希，你幹啥啊！大晚上的，才吃飽，你怎麽運動會得盲腸炎的——”

    陳希夢跑到大伯家，院子裏人已經散開，除了自家人，其餘親戚們都各自回家，包括沿途未曾撞見的父親陳誌培和母親王素娥。

    陳希夢不顧這裏已不是自己家，直接跑上了樓，“吱咯”一聲，陳希夢房門推開，喊道，“爺爺！”

    臉頰微紅的陳國安聞聲轉過頭，見上氣不接下氣的陳希夢，問道，“小希，咋這麽晚還不去睡覺？”

    陳希夢快步進屋，同時反手關上了房門，走到樓道口的奶奶鄭氏一頭霧水，喃喃道，“這丫頭咋這麽晚跑來？”

    陳國安才脫下外衣，原本打算睡覺，見小孫女跑來，索性坐在床邊，陳國安笑道，“小希要跟爺爺說學校裏的趣聞嗎？”

    陳希夢認真地問道，“爺爺為什麽不阻止？”

    “啥？”陳國安有些懵。

    “爹賣了襪機，爺爺為什麽不阻止？爺爺不該這麽沉默的，爺爺最有主見，最有想法，爺爺是一家之主，爺爺不該光看著什麽都不做的！”

    陳希夢定睛看著陳國安，好像爺爺成了她陳希夢唯一的救命稻草，但是可怕的事明明還沒有發生啊，那麽她陳希夢到底在害怕些什麽呢？

    陳希夢害怕的是，來不及。

    陳國安頓了頓，慢慢地垂下了頭，說道，“小希啊，爺爺老了。”

    “沒有，爺爺沒有老！”陳希夢篤定道。

    “這樣丫頭還關上了門，這是要跟她爺爺說啥見不得人的話？”奶奶鄭氏一邊嘟囔，一邊走向房門，但是聽到屋子裏頭爺孫兩人的話，鄭氏停下了腳步，沉默了。

    “爺爺這個家的靈魂人物！不管爹和大伯有沒有分家，爺爺的話才是最有用的！也隻有爺爺想得最遠，爺爺不該沉默的，爺爺沒有老！”

    陳希夢吼道，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麽，雙眸的淚水逐漸充盈，陳希夢隻是覺得很無助，如果連爺爺都沉默了，那到底該怎麽辦？

    陳國安吃了一驚，在兒子女兒們眼中，他這個老頭越發的不中用，甚至已經開始嫌棄，唯獨在這個小孫女的眼中，他陳國安似乎還是當年那個英雄。

    “爺爺為什麽不阻止？爺爺明明知道襪子還能繼續再做的，那麽多老客戶，他們都看重爺爺的人品和信譽，爺爺心裏是不甘心的，為什麽要沉默？”

    陳希夢抬起手，一把抹掉了臉頰上的淚水，繼續說道，“爺爺明明知道腳步得第一時間趕上，時代沒有錯，更新換代快，這是好事，而不是抱怨，不是心疼眼前損失，不是猶豫不決，猶豫隻會錯過最佳的機會，最後被遠遠地甩在後麵。”

    陳國安知道陳希夢說的是襪機和市場，隻是陳國安萬萬沒有想到小孫女會去考慮這些事，陳國安無數次和兒子媳婦們提及，但是他們一概拋諸腦後。

    與其說陳國安的沉默導致陳家的襪子生意衰敗，倒不如說沒有人願意聽陳國安的忠告，而陳國安年紀大了，權利逐漸失去，早已不是這個家的頂梁柱，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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