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希夢領著小蘿卜頭來到他家門口，說道，“糖也吃了，該回家了吧？”

    小家夥似乎不想回家，玩心很大，他仰起頭，看著陳希夢，說道，“小希姐姐，你幫我把小貓咪抓回來吧”

    陳希夢透過大門往裏瞧，這戶人家也是做襪子的，孩子的爹娘都在車間裏忙，雖然有襪師傅，但還是需要人手打包什麽的後續工作。

    襪子用機器做出來，隻是一個雛形，就是兩頭都是鏤空的，靠腳指頭的那一邊還需要處理，村裏人都叫“敲邊”。

    “敲邊”的活，那又是另一種機器，但是這種機器很廉價，工序也簡單，自然也賺得很少，而王素娥之前幫忙“翻襪子”，就是“敲邊”以後的工序，把襪子翻個，雖然簡單，但是量一大，就很煩。

    毋庸置疑，成本越少，賺得越少，所以做襪子的人家，就顯得“土豪”一些，但一樣都靠產量。

    除了做襪子有關的小生意，村裏人還得兼顧農田裏的活，他們見不得地裏荒廢，哪怕生意再好，也一樣會下地種田種菜，或許血液裏繼承了農民的傳統和對土地的敬畏意識。

    所以大人一忙起來，孩子基本都是放養式的教育，自生自長自己玩，到點了再拎回來。

    村裏除了狗叫，也經常可以聽見小孩子的哭聲，那是因為大人滿村子找人，逮了回來以後，免不了一頓罵，有的還會挨揍，可是小鬼次日醒來就忘記了，一如既往地這麽玩，大人一樣挨家挨戶地找，日複一日，孩子就這樣慢慢地長大。

    回想兒童時期，陳家雖然沒有做襪子，當時還是農業為主，卻一樣很忙，父親和母親也同樣這麽“不管”孩子，到點了，該睡覺了，就出來“抓”人，緊接著是一頓罵。

    其實，這個時候才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沒有煩惱，就算挨了罵，挨了打，隔天又忘記了，每天都過得很幸福。

    陳希夢笑道，“好吧，那我幫你抓完小貓咪，你就乖乖回家睡覺，怎麽樣？”

    “嗯嗯！”小蘿卜頭用力地點頭，然後抓著陳希夢的手，往前跑去，好像隻有遠離家，那都是快樂王國，因為家裏不好玩。

    “小貓咪在那裏！我帶你去！”小蘿卜頭興奮地跑著。

    陳希夢一邊被拉著跑，一邊說道，“別告訴我掉糞坑裏了，我可不幫你撈，頂多抱著你，讓你自己撈……”

    陳希夢話說一半，愣住了。

    不是吧，說啥來啥？

    陳希夢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小蘿卜頭真的拉著自己跑到臭烘烘的地方。

    “這味道，還真是糞坑啊！”陳希夢感慨道，隨後放眼望去，也不知道誰家的糞坑塌了，也不知道修理，露天都臭了出來。

    “小希姐姐，快！快一點！”小蘿卜頭催促道。

    其實這裏的糞坑不是塌了，是故意露天造的，並非誰家的，而是公用的，以前不做襪子，存在再大人數也有限，說白了也就那麽幾個，誰家的“貨物”給誰家的農田施肥，量不多就覺得稀罕，反正農田也需要。

    後來做了襪子，外來務工人員就多了起來，“貨物”也就多了，有些人家不願意擔“貨物”，就慢慢地出現了公共廁所。

    至於露天一說，倒不是公共廁所是露天的，不顧慮隱私，而是說廁所後頭開了一個露天的口子，是“貨物”露天，實則為了方便掏糞，有需要的村民可以要去施肥。

    陳希夢嘴上說小貓咪是不是掉進了糞坑，但若是真的遇到，或許陳希夢也真的會救，隻是陳希夢的心裏有些陰影，尤其是小蘿卜頭帶著自己過來。

    因為小時候有些模糊的印象，就在這個地方，家裏的母狗生了崽子，太多了沒人要，又浪費糧食，奶奶鄭氏就把小狗崽子丟進了公共廁所的糞坑池裏。

    眼睜睜地看著它們被丟了進去，卻沒有任何辦法，陳希夢哭著喊不要，可是奶奶卻不耐煩地拉著陳希夢離開。

    一開始不會死，小狗還活著，但是爬不上來，遲早會死，而這種做法也不是鄭氏一人，村裏經常會發生這種事，大人們早就習以為常了。

    而那小狗崽子的叫聲，曾一度出現在陳希夢的夢裏，嚇得她直冒冷汗。

    不需要重生，在很小的時候，陳希夢就知道聖母是不存在的，生活就是這樣，很多無可奈何，任何一件事都可以讓自己清楚地感受到無助的痛苦。

    同情和憐憫那些小生命，但是人都吃不飽的年代，誰還會去管小狗小貓的死活？更何況是一個孩子，大人們不會去聽小孩子的意見，如果多說兩句，還會挨罵。

    所以，這個地方，陳希夢不管幾歲，總是刻意避開，繞道，因為害怕知道那些事，那些自己無能為力卻又無法視乎的事。

    是啊，也許算是懦弱吧，故而想著不知道就好了，就沒事了。

    “……真的有隻小貓在下麵？”陳希夢認真地問道，隱約想起奶奶丟小狗的畫麵，陳希夢的心髒情不自禁地一顫。

    “不，在那邊！那邊——”小蘿卜頭拉著陳希夢往前跑。

    路過公共廁所的時候，陳希夢鬆了一口氣，還好不在下麵，倒不是真因為太臭，而是小時候的噩夢沒有重現。

    “快點，小希姐姐，快一點！”小蘿卜頭催促道，原來他隻是為了抄近路而往這邊走。

    這是往後山的方向，跑了一會兒以後，果真聽到了貓叫聲。

    小蘿卜頭甩開了陳希夢的手，跑到一棵樹下，他蹲下身，同時扭頭看向陳希夢，說道，“小希姐姐，你看，這裏有一隻小貓咪！”

    陳希夢環顧四周，因為沒有照明燈，隻能借助月光，但是不難發現，這裏是孩子們的王國。

    兩棵樹之間吊著麻繩，麻繩下麵是一塊木板，這就是簡單的秋千；旁邊還有一些木頭，破舊的碗，磚塊，石頭，不知道搭著什麽，但足夠滿足孩子們的腦洞。

    “喵……”小貓被牢牢地栓著。

    小蘿卜頭撒謊了，不是抓小貓玩，而是想要救它。

    小蘿卜頭扭頭看向陳希夢，求助道，“解不開，我解了很久，解不了，是鐵頭抓來的，綁在這裏，還不許我們放，趁明天他來之前，得放走它……”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