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希夢心裏很清楚，不管是擺地攤還是做外貿中間商，陳希夢冒昧地開口，哪怕跟父親陳誌培說了詳細的計劃，父親也不會聽見去，父親跟爺爺不同，除非陳希夢真的拿出了直觀的“成績單”。

    地攤生意尷尬，因為大姐陳佳夢擺了陳希夢一道，而外貿中間商雖然要到了聯係方式，可是正月裏，市場根本就沒有什麽人。

    “你們看著辦吧，我先出去一下。”陳誌培說著便站起了身，離開。

    陳誌培就這樣給了陳家娘仨一個態度：第一，他陳誌培要麵子，不去王素娥的娘家拜年了；第二，兩閨女的學費，最多隻能承擔一個，倆姐妹自己商量。

    “沒事，有娘在，別怕，”王素娥摸了摸哭花了臉的陳柳夢，繼續說道，“收拾一下，跟娘去外公外婆家拜年。”

    “娘……”陳柳夢的心裏慌，因為清楚自己的處境，百分之九十九點九就是她休學。

    王素娥說道，“別哭了，大過年的，哭啥？趕緊把臉洗一洗。”

    陳希夢看著車間裏罩著蛇皮袋擋灰的手套機，心道，這手套生意到底有多淒慘？

    或許，這就是盲目地聽信別人誇大其詞的話，最後非但虧了錢，還把自己套牢了，搞得現在騎虎難下，不幹又不行。

    陳希夢找了一個借口，說道，“娘，我肚子疼得厲害，我就不去外公外婆家了，我難受。”

    王素娥問道，“咋忽然肚子疼了？”

    陳希夢回道，“那個來了，昨晚可能著涼了，難受。”

    “行吧，那你就在家好好休息。”王素娥說著便拎著禮品，帶著陳柳夢一同出了門。

    陳柳夢離開前還一再懇求陳希夢幫助自己，她不想休學，可是眼下陳希夢也沒有辦法，無法給二姐承諾。

    路上積著厚厚的雪，要不是人常走的路，雪被清理了，否則積雪能埋下小半條腿。

    陳希夢等母親和二姐離開以後，也出了門，還好時間隔得不久，陳希夢還能跟上父親陳誌培。

    寒風刺骨，刮在臉上有些生疼，陳希夢嫌棄馬尾一直被風吹得砸臉，索性紮了個丸子頭，然後一邊跟著父親，一邊將圍巾裹了幾圈，尾端塞進了圍巾圈裏，脖子裹得嚴嚴實實，一絲風都吹不進。

    陳誌培走的是小路，小路上的積雪沒人處理，腳踩在上麵會發出“吱咯”聲，陳希夢為了不讓父親發現，隻好遠遠地跟著。

    雪地不好走，原本二三十分鍾就能走到的路，卻足足走了將近一個小時，或許還跟陳誌培的心情有關。

    陳希夢見陳誌培走進鐵門的時候，那被寒風吹得微白的小臉燃起了一絲怒火，父親竟然又來到城周村的周家寡婦家！

    原來，說那麽多警告都是放屁用的，不要臉的人依然幹著不要臉的事，不陪懷孕的妻子去娘家拜年，跑到寡婦家裏來取暖？！

    陳希夢加快了腳步，這一次，陳希夢也顧不了那麽多，非要衝進去直麵“剛”不可。

    院子裏原本有一條大狼狗，但是年前被人偷了，所以陳希夢進門的時候，並沒有被人發現。

    農村裏有一種說法，據說吃狗肉可以暖身子，尤其是大冬天，人們都鍾愛狗肉，總是有人偷狗，不是宰了吃，年裏添一盤菜，就是賣給狗肉店，換些錢。

    陳希夢扯了扯裹在脖子上的圍巾，正要衝進去的時候，卻聽見屋裏傳來父親陳誌培的聲音。

    “桂琴，你能不能借我一些錢？宋楠還小，你壓力應該不算大，我倆閨女念得是大學，這學費實在是……”

    原來陳誌培並非鐵石心腸，要不是沒辦法，陳誌培也不會讓兩閨女自己商量，讓其中一人休學一年。

    周家寡婦為難道，“誌培啊，我的情況你又不是不了解，我一個女人，就平時幹些零碎的活，我哪有什麽錢。”

    陳誌培和周家寡婦的交情不淺，所以知道周家寡婦有一筆丈夫當年的賠償金。

    錢，是一個敏感的話題。

    陳誌培沉默了片刻，開口說道，“我不好意思開這個口，要不是走投無路，我也不會來找你，你看那筆錢，你能不能先動一動，借我一些，我一有錢就還你。”

    周家寡婦顯得十分為難，就連泡茶的動作也放慢的數倍，回道，“誌培，咱們認識這麽多年了，當初我家男人還活著的時候，你就幫了咱家不少忙，這個我心裏有數，我男人死了，你也一樣關照著，平時家裏啥壞了，一喊你，你馬上就來。”

    “桂琴……”

    周家寡婦笑了笑，笑容並不自然，周家寡婦把茶杯遞給陳誌培，繼續說道，“來，先喝茶，暖暖身子。”

    陳誌培沒有喝茶，隻是低頭點燃了一支煙。

    原來父親來這裏，不是偷情，是為了借錢，陳希夢退出了院子，站在路邊，仰頭看著天空，陷入沉默。

    “姐姐？”

    陳希夢聞聲轉過頭，看到周宋楠站在自己身後，周宋楠的頭上還沾著一些雪，手裏也捏著一個雪球，陳希夢往遠處看去，幾個孩子正在打雪仗。

    “姐姐，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周宋楠笑著問道，甚至提出了熱情的邀請，道，“姐姐要不要一起玩？”

    陳希夢一直懷疑周家寡婦和自己父親之間有什麽關係，隻是一直沒有找到確鑿的證據，按理來說對周家寡婦的這個兒子也不該有好感，但陳希夢也討厭不起來，還伸出手，抹去周宋楠頭發上的雪。

    大半年不見，這小子竟然長高了不少，此刻還能平靜地對話，估計周家寡婦也不曾對兒子提及陳希夢的事。

    要是周宋楠知道她陳希夢對他的母親說過不禮貌的話，估計周宋楠也不會這般友好了。

    “不了，你去玩吧。”陳希夢說著便轉身而去。

    周宋楠則站在原地，看著逐漸遠去的陳希夢，沒有說話。

    沒人知道，這個少年曾無數次想起她，盼著再次見到，也許是當初價值不菲的玩具，也許是陳希夢的溫柔。

    而這期盼許久的重逢，卻是如此短暫，僅僅是一句簡單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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