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陰司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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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羽已經變成一具半透明的幽靈,輕飄飄地浮在宿舍上空。

    他回頭往下望了一眼,自己的屍體還躺在宿舍的地上,腦子被一堆嶙峋的怪石深紮進去,鮮血咕嚕咕嚕淌著,從那張慘白的臉後麵,像一朵血花盛開,漫了一地,把白色瓷磚染得一片紅汪汪。

    十分鍾前,後腦勺被尖物刺入,那種整個靈魂都被刺穿的痛感再也感受不到。

    這些尖石是大學舍友孫二狗的,這孫子竟喜歡收集些奇形怪狀石頭,平時都當寶一樣護著,誰都動不得,宿舍都快沒個下腳的地了。有些石頭突起的部位跟刀子似的尖銳,還美其名曰藝術。

    早應該把這些破石頭丟茅坑去!

    千料萬料也想不到,正在網上把妹的他,剛成功勾搭上隔壁係的水靈妹兒,一時興奮,把椅子晃瘸了,摔倒在地,腦袋跟皮球似的被紮進去,一下就嗝屁了。

    常羽已經聽不到聲音了,但看這孫二狗跪在屍體旁邊,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跟死了娘一樣,念念叨叨的不知道說些什麽鬼話,看這人死的關鍵時候,還是有點真情在。

    常羽心中五味雜陳,哪想過年紀輕輕就死了,腦子空空的,一時竟然也不知道要想些什麽,掃了一眼還在滴滴閃的qq,恨恨地說了一句,“真是孫子!”

    可是孫二狗明顯聽不到他的聲音,還哭得死去活來的。

    常羽一想到下麵躺的就是自己,真想一腳踩他個嘴啃泥,可是身體已經完全不能受自己控製了。

    周圍的場景一下模糊起來,如墨的黑暗像潮水一樣從四周圍攏過來,將他吞噬著。

    “孫二狗!幫幫我!”他衝下麵嘶聲大喊,但沒有絲毫作用。

    常羽害怕了,驚慌地四處張望,似乎要尋找什麽,可這亂糟糟的宿舍,除了牆上貼著那幾張“經濟學係獎學金”獎狀,哪還有什麽特別的東西。

    他的意識開始昏昏沉沉,突然覺得好想睡一覺,雙眼灌鉛,帷幕一樣慢慢垂下來,徐徐遮住眼前一切,將常羽這一生就此落幕。

    沒想到自己死時,連死的滋味都來不及好好感受。

    常羽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久很長的夢……

    無邊黑暗中,他是一團淡淡的綠光,向著前方幽幽蕩蕩地飄著,不知道去向何方,去多久,為什麽而去。

    腦海中不時回憶著親人、朋友、兒時、初戀……模糊的,清晰的,一顰顰,一幕幕,開心的,苦悶的,從眼前一一流淌著。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十年,亦或上百年,仿佛一片孤舟,迷失在時間無邊的汪洋裏,被遺忘在空間的罅隙中。

    ……

    突然,黑暗中一陣扭曲晃動,麵前出現一道如閃電的白芒裂縫,一下子把他吸入進去,天旋地轉,像過山車一樣,跌跌撞撞了好一陣,然後跟泄洪一樣把他衝到一片昏黃的空間中。

    他的前方竟然也有一團團綠光!但都要比他瘦小一些。

    眼前的這群綠光身上的光芒吞吐不已,十分暴躁,像在奮力掙紮著,要擺脫什麽束縛。

    常羽的光團慣性地飛速衝到這群綠色光團中,一下撞上一個小光團。

    如餓了上百年的的吸血鬼,常羽的光團突然一把抓住小光團,拚命啃咬起來!

    小光團痛苦地哀鳴著,但怎麽也掙脫不了,綠光漸漸黯淡,不一會就被啃食殆盡。

    常羽的光團一下漲了一圈,光芒也更亮了一些。

    其它光團見此,先是一陣恐慌的騷動,接著又沸騰起來,瘋狂地圍攏過來。

    常羽的光團顯然還未飽腹,獅子一樣,豪不畏懼地撲到就近的光團上,撕咬起來,一下子又吞掉十幾個小光團,體型又漲了一大圈,已經是其它光團的五倍有餘。

    他一轉身,正要撲到就近的光團中,界麵中突然一陣晃動,一股巨力從背後吸附上來,還來不及反應,將他從眾光團之中拖拽而走,消失不見!

    常羽的出現跟消失都像瞬間發生的,其它光團一時竟都愣住了。

    ……

    秋夜的荒野上,寸草不生,死一般沉寂。

    夜裏生起的白霧繚繞,清冷的月色打在霧上,像一層層白雲在荒野上翻滾。

    若不走近細看,便不會發現白霧下躺著的幾千具屍體,熱血還未冷凝。

    “黑狄長老,你們骨巫族的秘術沒有問題吧?剛剛那一陣波動是怎麽回事,我這一張老臉皮肉直跳的,是否出現什麽異常了?”一名中年青袍男子顫顫問道,麵容頗有幾分儒生模樣,但發間黑白相間,比同齡人要蒼老一些,倒也顯幹練。

    “朱大人這是什麽話!難道不相信我們骨巫族嗎?”一口沙啞刺耳的聲音不滿道。說話的是一名粗獷男子,臉上塗滿三色彩紋,身著三彩獸衣,上麵別著數支黑色的翎毛。男子蓬亂的頭發上紮著各式珠子骨器,說話時甩得嗒嗒作響。

    “不不不,當然不是!”青袍男子雙目一彎,趕緊賠笑,“昔日朱某人在南疆逃難時,便聽聞骨巫族曾為南疆大族,骨巫族內更有秘術能操縱屍鬼,神秘莫測,曾統領南疆百族兩百多年。否則我南越國也不會選擇與貴族合作了。”

    青袍男子話鋒一轉,雙眼微眯,盯著黑狄,嘿嘿笑道,“隻是聽說後來這秘術失傳,多年來均不見骨巫族內有人掌握這等秘術。否則骨巫族如今也不會隻守著一座巴嘎山了。“

    “哼!”黑狄咬牙切齒,眼冒怒火,臉上三色彩紋擠作一起,麵色猙獰,“要不是當年伏烏族那群卑鄙小人,趁著我族祭祀之時,聯合其它三大族偷襲我們,在那一戰中,他們不僅殺害我族上師,還燒毀了族中寶物。害得我族中秘術來不及傳到下一任上師便失傳了。我骨巫族人兩百多來年不得不躲在巴嘎山中,世代過著屈辱的日子!此仇不報,我黑狄誓不為人!”

    說罷,黑狄又轉而興奮地說道,“不過,祖靈庇佑我族,我們上師得到了一卷族內的殘本,參悟出了秘術,我骨巫族走出巴嘎山,統一南疆的日子終於來了,哈哈!”說罷一陣大笑。

    “若是如此便最好了,恭喜長老!”青袍男子嘴上笑著,心中盤算的自然是不願意骨巫族統一南疆,對南越國而言,南疆隻有各族相互牽製,南越後方才能穩定。至於如何利用這骨巫族,自然早有計策。

    “朱大人,此事目前隻有我族中幾位長老知道,朱大人不清楚是正常的。我們骨巫族還需要貴國的幫助,當然會拿出足夠的誠意來。”黑狄說道。

    “我朱某自然是相信長老的,隻是對這鬼司之道向來敬而遠之,加之剛才那一陣恐怖的波動,實在是……嘿嘿”青袍男子打了個哈哈,有些不好意思。

    “朱大人不必緊張。”黑狄用沙啞刺耳的聲音繼續解釋,“我聽上師說過,陰司界裏就像百川入海,往生的亡靈像河流一樣從各地匯集到陰司界中。那裏是一個荒蕪之地,毛都不長,古人跟今人都有可能同處一地。這陰司招魂,就是利用這往生道中的薄弱節點,劃開一定的空間,將往生的鬼魂裏抽下一魂半魄,用秘術將鬼魂封印在這些的齊魏士兵的屍體中。既然是從陰司中借道抽魂,一定會受到亡靈厲鬼的抗爭,難免也會有波動……”

    他驀然一頓,又若有所思地說道,“隻是這次波動確實不同尋常,不是我黑狄能夠解釋的。”

    “不同尋常?”青袍男子大吃一驚,眉下一對小眼瞪大了望著對方,“黑狄長老,那今晚的計劃……”

    黑狄一拍敞開的胸脯說道,“朱大人放心,隻要我族上師在,自然沒有問題。”

    他頓了一下,又向著青袍男子,右手劃出一個數字,一字一句鄭重說道,“朱大人,當初我族答應與越王合作,越王說的可是為我族提供足夠多的士兵屍體,如果隻是今晚這些,可是遠遠不夠的。”

    “嘿嘿,長老久在南疆,不知道中原形勢。如今的齊王尚武霸道,四處攻伐諸侯,怨生載道,已經惹得五國聯合起來攻打齊國了。齊國跟五國混戰的這段時間內,戰野千裏,屍橫遍野,長老何愁士兵屍體不足呢?”

    “如果是這樣我就放心了,隻有士兵的屍體和亡魂最適合用於煉製屍兵了。朱大人也可放心,這批屍兵煉成之後,一定會協助貴國完成大計。”黑狄滿意地點了點頭。

    突然一聲尖嘯傳來。

    黑狄往某方向石壇望去,大喜,“上師召喚我,我需立刻前去。接下來是施法的關鍵時候。朱大人,上師施法時不容分心,還要煩勞朱大人多多護法。”黑狄說罷便急步往石壇而去。

    “黑狄長老放心,我此次帶了三百人,都是修為兩三段的好手。不過我們還在魏國境內,上師施法後,我們需盡快撤離,以防有變。”青袍男子應聲回答,轉頭又吩咐身後的一隊人馬,“你們分頭去守住各個要點,探聽消息。另留一些人手在此地巡邏,以防有變。”

    “遵命!”手下人人身穿便衣,腰配寶劍,分為五隊,分頭而去。

    常羽在昏昏沉沉中慢慢醒過來,遠遠地聽到了這番對話,心中波瀾起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想睜開雙眼看一下,或張嘴叫喚幾聲,卻感覺一點勁也使不上來,身體完全不聽使喚。

    回想自己在宿舍死去時,還曆曆在目,就像剛剛發生一樣,但感覺又過了好久,久到數十上百年。

    又好像做了很多夢,夢裏一直飄飄蕩蕩。

    常羽是個聰明人,前後思慮了一遍,猜了幾分,心中一想,“完了!剛做了個死鬼,如果沒有投胎轉世,就撞上什麽倒黴事了。這兩人說話稀奇古怪,多半不妙。難不得我竟然是被他們所說的陰司招魂弄活的?”

    “別他媽逗了!要真有這技術,火葬場哪還有生意做。”常羽覺得剛才自己腦子一定壞了。

    不過,他轉念一想,心一下沉了下去,“黑狄長老,朱大人,骨巫上師,雖然不知道這些是什麽。但越國,齊國,五國伐齊……難道所說的竟然是春秋戰國嗎?不,不可能!那時的語言我多半聽不懂,又怎麽會聽得懂他們的對話呢……難道是跟夢裏的吃掉的那些光球有關?還是一覺醒來,出現在劇組裏了?”常羽越想越覺得荒誕。

    此時,身體像冰雪融化一樣,部分肢體慢慢有了知覺,他禁不住緩緩撐開眼皮,頓時被入眼的一幕嚇得渾身一顫!

    身邊竟然躺著幾具士兵模樣的死屍!慘白的臉上上刻著絕望的表情,木訥無光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夜空。這些士兵都穿戴盔甲,盔甲上染滿血跡,開著刀口子,殘破的甲片映照著月光,熠熠森森。

    更為奇怪的是,屍體的領口都敞開著,胸前插著一朵不知名的黑色花朵,暗色的花瓣上浸著血漬。

    再往外的荒野上望去,橫陳著無數具屍體,有規律地圍繞著中間的一個石壇,足足有數十圈,占了方圓一裏之多。屍體腳心朝內,擺放得整整齊齊。從屍體的樣式上,大致可以分辨出是兩支不同的軍隊。

    而常羽正處在屍體陳放的外層,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數不清有多少屍體。

    再往外去望去,遍地插著的箭矢和兵器,彌漫在空間中的濃濃血腥味,無不預示著這裏曾經經過一番殊死拚殺。外圍的屍體也顯得殘缺不全,斷頭殘肢被隨意堆在一起。

    常羽略一抬脖子,往中心望去,三百米外有一個月白色石壇,籠罩在稀薄的白霧之中,足足有一個籃球場大小。

    石壇拔地兩丈來高,四周赫然立著十八根一人粗細的烏木樁,木樁周身深淺不一,雕著豹首蛟身的異獸,張牙舞爪,遊走其上。

    烏木樁上置銅盆,燃著一道道青幽幽的火光,照得石壇上一片幽亮。

    石壇中央,十數道黑影圍成一圈,向著中間一個高大的身影伏地而跪,雙掌有節奏地拍打地麵,口中念念不止。

    那高大身影腳下的月白石麵劃刻著一道道細紋,縱橫交錯成一幅咒圖,與外圍屍體擺放的規律遙相呼應。黑影長袍及地,雙袖下垂,滴嗒滴嗒的血液從空蕩蕩的袖口中落下,順著石紋汩汩而流。

    此時的黑影正背對著常羽,旁邊恭敬佇立的一名蓬發披肩的男子,不是黑狄是誰。

    “這是……”常羽素來膽大,但此時一顆心也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不敢輕取妄動了。

    他將右手挪了挪,手背碰到另一雙冷冰冰的手,不禁打了個冷顫。

    這是真死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有動靜!”突然一個聲音驚吼道,“你們兩個跟我過去看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