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唐斯條慢理地展開了懷裏折著的和離書，仔仔細細看完，說道：“看在這多年的情誼上，剩下的嫁妝我就不帶回去了，但是，鋪子和四個孩子，都是要跟著我走的。”

    本就還沒冷靜下來的李子安更加暴怒：“邱月杉，你別得寸進尺，鋪子是你家的，要帶走就帶走，孩子都是我李家的，你休想讓他們離開我。”

    方唐一聲冷笑：“李子安，若是你真的往這個家裏拿回過一兩銀子，對幾個孩子關懷備至，我也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要是真的把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們留在這裏，先不說你會不會為淩兒啟蒙，教授他們學識，隻怕過不了多長時間，我心尖尖上的孩子，都要跟著你餓死了！”

    李子安無法反駁，畢竟除了還在繈褓中的幼子淩兒和成親第二年出生的長子清兒，二子詹兒和長女玥兒的啟蒙，都是由邱月杉負責的，並且，在銀錢這方麵，他確實……

    但這樣一想，李子安瞬間覺得自己男人的尊嚴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在他心中，麵前的人應該是對他百依百順，無條件服從的——以前也確實如此。

    所以，在麵前人的態度發生了變化後，李子安幾乎完全失去了理智：“那又如何，他們是我李家的兒孫，就算是要餓死，也不能跟你到邱家去，平白墮了我李家的名聲！”

    方唐麵色更冷了幾分：“李子安，我本以為你隻是不通世事，卻沒想到，原來在你心目中，幾個孩子的性命，都不如那一點虛名重要。”

    偏過頭，方唐對跟在身後的含墨說道：“含墨，你帶著幾個丫鬟，將幾位小少爺帶到馬車裏，咱們今日就回家！”

    書房裏的李子安急得不顧自己的風度，提高了音量：“邱月杉，你敢！”

    方唐沒理他，接著對一邊的管家說道：“管家，你派兩個年輕力壯的守著李子安，別讓他傷了幾位小少爺，其餘人，收拾東西，我們回邱府，免得在這裏一直受氣。”

    李子安急急忙忙從書桌後麵走出來，卻被兩個家裏幹重活的仆人擋住了，看著自己的孩子被“連哄帶騙”的帶走，他氣得想要打人。

    但李子安最終還是沒有將腦海裏的念頭實施出來。一方麵，他所走的道路不允許他像個瘋子一樣對別人拳腳相加；另一方麵，他自恃身份尊貴，家中長輩曾任過朝廷要職，雖然被奸人陷害，家道中落，但李子安打心底裏覺得自己與那些平民是不一樣的，更不可能與麵前這兩個下人糾纏。

    卻說這邊方唐帶著清兒詹兒玥兒淩兒四個孩子上了馬車，馬車慢悠悠的走出了家門。過了一陣子，方唐做好了準備，對滿眼疑惑好奇的三個大孩子說道：“清兒詹兒玥兒，娘親與你們爹爹和離了，日後，你們若是願意，就跟著娘親回外祖家吧，當然了，若是你們想要跟著爹爹，娘親也不會攔著你們，這就把你們放下來。”

    詹兒玥兒還小，不過三歲多一點，還不曉得“和離”是什麽意思，但是五歲的清兒已經懂了一些了，他抿了抿嘴，問道：“娘親，為什麽突然、突然與爹爹和離了？”

    方唐看了一眼已經懂事了的清兒，說出了實話：“昨夜詹兒急病，你們爹爹不知身在何處，今天回來了，看了兩眼之後就開始要銀子。娘親剛剛當著他的麵讓管家拿了些東西到當鋪去換銀子，要為詹兒補身子，順便維持生計，可他卻為了一個妓子，一張口就要三百兩銀子，還要將那人抬進家裏來，娘親怎麽可能如他所願！”

    方唐說到此處就停了下來，小大人般的李元清皺了皺眉毛：“娘親，您常說一家人和和美美才是正道，如今，為何，這麽激烈？縱使您真的生氣，與爹爹好好交談一番，依著爹爹的性子，怎麽也不會鬧到這個地步。”

    方唐在心裏默默道：當然是因為你的真娘被傷透了心，所以我才一定要和離啊。

    不過，這種話當然不能說出口。方唐轉頭向著馬車小小的窗戶，似乎要透過簾子看到白日裏熱鬧的集市，聲音飄忽地說道：“清兒，娘親怎麽會不知道這個道理，若是還有一份退路，我又怎麽會鬧到這番程度？可，你爹爹那個人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平常就被那些人吃得死死的，每個月拿出去的錢比家裏的花銷還多，如今多了個花柳之地出來的妓子，以後，哪還有我們母子幾人生存的餘地？”

    “更何況，”方唐把頭轉了回來，認真地看著清兒的眼睛，“那種地方出來的人，不是娘親誇大，真的有把人不著痕跡毀掉的本事。她好不容易才從那種魔窟中脫身，可不得好好抓著你爹爹這個好郎君，別說到底有沒有親人，就算真的還有親人願意接納她，隻怕還沒等找到呢，她就已經弄出了些事，讓你爹爹不得不留下她在家裏。”

    李元清有點困惑，他雖然一直被稱讚早慧，但是娘親剛剛說的這些事，實在是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

    看著麵前稚嫩但卻努力裝作成熟的小人，方唐的心軟得一塌糊塗，她伸手揉了揉清兒的小腦袋，接著說道：“況且，你外祖曾經說過，小娃娃啊，最愛跟著身邊的人學習了。所以，就算是為了你們日後的前程，娘親也不可能讓你們跟那個妓子同處一個屋簷下。”

    “不過，若是清兒你執意要回去與爹爹在一起，”方唐頓了頓，看向了詹兒和玥兒，“還有詹兒玥兒，要是你們真的想回去，娘親，娘親也不會攔住你們的。”說到最後，方唐已經閉上了眼睛，似乎無法接受那麽殘酷的事實。

    詹兒玥兒人小，還不懂得“和離”的真正意味，但聽了剛才那一番話，他們也知道，若是選擇了跟著娘親，日後就很難見到爹爹了，若是選擇了爹爹，日後怕就幾乎沒有與娘親見麵的機會了。

    娘親很好，爹爹也很好，雖然經常見不到爹爹，但是，兩小無法想象沒有爹爹的日子。

    馬車中一下子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沒過多長時間，一道清脆的童聲打破了馬車裏的安靜：“玥兒當然是要跟著娘親。”

    方唐睜眼看向唯一的女娃娃，玥兒見到了娘親欣喜的目光，仿佛大受鼓舞，接著說道：“爹爹是很好，但是在家裏的時間卻很短，常常是玥兒醒之前爹爹就走了，玥兒睡著了以後才回來，玥兒根本就跟爹爹不熟悉。更何況，我們的啟蒙是娘親啟的，平日裏的東西也都是娘親置辦的，就算沒了爹爹，大約也就是這樣子了。”

    玥兒的話剛說完，比她隻大了一刻鍾的詹兒重重地點了點頭：“嗯，詹兒也要跟著娘親，詹兒生病都沒見到爹爹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