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華連忙打圓場：“阿雪她病還沒好，我來掃，我來掃。”說完，她就拎起了掃把，去弄了些爐灰灑在雞糞上，拿了鏟子去鏟。

    秦雪看到自己媽卑躬屈膝的樣子，心裏一陣懊惱。眼瞅著張春華鏟完了雞糞，又去喂豬、打掃豬圈，跟隻陀螺似的被大伯母二伯母指使的團團轉，一直到了傍晚，她坐在自己狹窄的屋子裏，累的直不起腰來。

    屋子裏很陰暗，奶奶和大伯母二伯母那邊都裝了電燈，可是到了他們這兒隻有一個破舊的小油燈。白天張春華不舍得點油燈，娘倆就隻能黑乎乎的坐在屋裏。

    他們住的屋子是原來的柴房改裝的，十分簡陋。原來秦雪他爸在的時候，奶奶還沒這麽不公平，自打爸爸過世後，奶奶就把一腔怒火都發泄到張春華的頭上，原本住的屋子給結婚的大堂哥秦建國讓了出來，將他們一家三口人塞進了柴房裏。

    秦雪和媽媽住一間，兩個人擠一張木頭床，旁邊用簾子隔開一間，擱了一張小木床，是弟弟秦義的。秦義床邊的木頭箱子裏裝著幾個人衣裳，秦雪翻了翻，沒有一件新衣裳，不少還打了補丁。

    張春華看外頭天色晚了，點起了油燈，幽暗的光芒亮起來，根本不足以照亮整個房間。就這麽幽暗的燈光下，她又從竹籮裏拿出了一件衣裳，在燈下縫起來。

    “媽，別再幹那些事了。”秦雪說，“現在分田到戶，咱們有自己的責任田，打掃好自己的屋子，幹好自己田裏的活兒就行了，為什麽要給那些人做牛做馬？”

    張春華看了她一眼，一副你是小孩子不懂事的表情，溫順的笑了笑，說：“你不幹我不幹，大家都不幹，那豬誰喂？雞誰喂？院子誰掃？”

    秦雪翻了個白眼，老媽真是雷鋒精神，三家人，她一個任勞任怨。

    “那我倒要問媽，你喂的豬，豬肉咱們吃到了嗎？你喂了雞，雞蛋咱們每天有嗎？你掃了院子，奶奶給了你好臉色看嗎？”

    張春華沉默了，飛針走線的手也停了下來。她這才意識到，女兒的話是對的。她做了很多，但是得到很少，甚至得不到最基本的尊重。

    良久，她歎了一口氣：“阿雪，咱們不爭。媽命苦。你奶奶總是怪我克死了你爸，我不怪她。”

    秦雪拍著額頭，徹底要昏闕了，真是扶不起的阿鬥啊。她不指望這輩子她媽能覺醒了。但是瞅著這十分狹窄破舊的房子和這些作死的親戚，秦雪萌生了一個想法，她想帶著老媽和弟弟搬出去，建新房子，好好的過日子，不再受這些窩囊氣。

    可是蓋房子就得有錢，這個時代除了田裏的，就是身上穿的，哪裏有餘錢？蓋房子，那得花大價錢，一個小丫頭蓋房子簡直是天方夜譚。

    她跟媽說了這個想法，張春華摸了摸她的額頭，問：“還在燒嗎？腦子又糊塗了？”

    “媽，咱們現在有多少積蓄？”她探聽消息。

    “你真想知道？”張春華溫和的看著她。

    秦雪用力的點了點頭。

    張春華笑了笑：“我這些年還是攢了些錢的。”說完，她去木箱子的箱子底翻出來一個布做的錢袋。

    秦雪看到那癟癟的錢袋臉色很難看，果然，當老媽打開錢袋時，小心翼翼從裏麵鉗出了兩張十塊錢的票子。

    她知道這個時候十塊錢挺值錢，可是也不至於一家的積蓄就二十塊吧？！

    她瞪眼了眼睛，問她媽：“還有嗎？”

    張春華搖搖頭，看到女兒失望，禁不住有些慚愧：“我盡力了。”

    秦雪歎了一聲，這個時代，蓋房子不說上萬，千把塊還是要的。這二十塊夠毛線用啊？

    “你這丫頭別想東想西的瞎琢磨了，你弟這會肯定放學了，快去村頭把他叫回來吃飯，我現在要燒灶去了。”

    秦雪聳聳肩膀，走出了院子，迎麵碰上堂哥秦建國從地裏回來，淡漠的瞟了她一眼招呼都不打就進去了。後麵跟著堂妹秦紅，對她翻了個白眼，隻說了一句：“真丟人！”

    秦雪哼了一聲，權當作沒看見，沿著小道徑直走出去，到了村頭的大槐樹下，果然看到幾個十來歲的孩子在玉米地裏玩耍。

    她放開嗓子喊著：“秦義——，回家吃晚飯啦——”

    玉米地裏的孩子一個個笑起來：“秦義，你姐喊你回家吃飯呢！”

    “你姐上午還跳河，現在嗓門就這麽大了。哈哈哈……”

    秦義生氣要去打那些家夥，那些孩子嬉笑著一哄而散。

    秦義大大的眼睛，黑黑的圓臉兒，長得瘦瘦精精的。他慢吞吞的走到秦雪身邊，不滿的嘟起嘴，嘴上能掛油壺了。

    “怎麽，不說話？”秦雪瞧著這孩子挺有趣，故意逗他。

    “他們笑話你。姐，那個張俊，等我有力氣了我替你去揍他，為了他跳河，你傻不傻呀？”

    秦雪沒想到跟老媽的軟糯糯不同，這個弟弟倒是很有氣概。

    她樂了：“我不跳河了，你姐我現在有個理想。”

    “啥理想？”

    “賺錢給咱們家蓋房子，你，我，媽媽，三個人搬出去住新房子。”

    “真的？”秦義瞪大了眼睛，心馳神往的說：“好，我幫你！”

    秦雪哈哈大笑，摸了摸弟弟的頭，感歎道：“真是我的好弟弟！”

    回了家裏，不出她所料，張春華做好了飯菜，三大家子人圍著一個大桌子，因為位置不夠，小孩子都坐不上桌，秦雪和秦義隻能站著吃。

    而張春華被奶奶和大伯母支使著來回的端菜，幫人盛飯，連飯都顧不上吃。

    大伯母家的兒子秦建國的媳婦牛翠花懷上了，全家人捧著。今天好容易弄一盤有肉的，全進了牛翠花肚子裏，秦雪一塊肉沒撈著。

    秦義半大小子，飯量大，一碗沒飽，想吃第二碗的時候飯鍋已經見底了。秦雪想到媽還沒吃飯，等她找到廚房的時候，看到老媽靠在灶膛邊啃紅薯，禁不住心疼的紅了眼。

    “媽，你怎麽不先吃飯呢？”她嗔怪的說，“管他們幹什麽？”

    張春華笑笑：“紅薯一樣吃，填肚子的。”

    秦雪無奈的蹲在地上，她媽就是這樣，溫順、軟弱，誰都能欺負，真是把她氣死了！

    她心裏琢磨著，看來還是得趕緊賺錢離開這個房子，不然恐怕她媽一輩子都被這些人吃的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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