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應玥走到街道的盡頭，想了想，然後伸手攔了出租車，然後回到家裏。

    門口的鮮血都已經被清洗幹淨了，因為那個時候她基本不太顧得上其他，所以她也沒有拍照。

    不過沒關係。

    她拿了一個優盤，插上電腦，然後將那一段影像複製好了。

    再往外走，覺得自己像被屏蔽了一樣，不太能聽到聲音，上了出租車，她直接去了方才那個警察對她說的地址。

    第六分局。

    她走進去，對著保安說了一下情況，立刻有人來領著她走進一個辦公室，她將優盤給了警察，然後做了筆錄，如實回答。

    她剛剛回答完畢，門就打開了，覃追走了進來，看了眼李應玥，然後走到那個警察的身旁，拿出了自己的律師證，然後低聲說道：“孫哥，這個案子衛覺易說他明天能下床了，過來親自跟你說一遍，好嗎？”

    那個警官看了一眼覃追，再看了眼李應玥，點點頭道：“小衛受這麽嚴重的傷，我自然是不會馬虎的。他親自過來也好，這個女人說是他的妻子，是嗎？”

    覃追苦笑著回答道：“是，他們剛剛結婚不到兩個月。”

    “用刀刺傷小衛的，是他的丈母娘？”孫警官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驚詫失聲問道：“為何啊？是反對他們結婚嗎？這個李應玥，離過婚，還有一個女兒，能找到小衛這樣的女婿，丈母娘還要反對？

    有毛病吧？”

    “嗬嗬……孫哥，這些都讓衛覺易本人來回答你吧，我來就是想跟你說一聲，然後帶走他的妻子，他醒了，想看她。”覃追有些艱難地說道。

    “哦，他……哎，好吧，好吧！也不用明天了，反正我已經立案了，他身體允許的情況下過來就好，好，你帶她走吧！”孫警官揮揮手。

    覃追看了眼李應玥，深吸口氣說道：“易在等你，希望你配合一點。”

    覃追說吧，就冷漠無比地越過李應玥，往外麵走去。

    李應玥立刻站了起來，跟了上去。

    覃追的車子停在路邊，等著李應玥。

    但是他看過去，發現李應玥自己攔了出租車，往醫院的方向開去了。

    很好！

    他也不想載她。

    到了醫院，李應玥直奔重症監護室。

    “你的丈夫很強烈地要求，我們才同意你進去的，最多十分鍾，他失血很多，傷口也很深，身體很虛弱，請你注意分寸，進去吧！”護士很冷漠地叮囑道——她工作這麽久，見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卻從沒見到過對妻子這麽好的丈夫，而同時，這個妻子，根本不怎麽在乎丈夫的案子。

    所以，她對李應玥態度非常地差。

    李應玥穿好無塵服，戴上帽子，走了進去。

    她看著衛覺易鼻子上掛著氧氣，衣服拉開的，胸口裹著紗布，安著心電儀器，那些數據組成線，不斷地波動。

    她有些不敢靠近。

    “你過來一點，我能說小聲點，比較不費勁。”衛覺易看著她，溫柔地說道。

    李應玥看著他的眼睛，那往日的神采完全沒有了，沒有一點點的眼波流轉，隻是普通的眼睛，還活著的眼睛。

    那瞬間，李應玥覺得自己的心開始疼了起來——不是愧疚，不是抱歉，不是驚悚，不是任何她熟悉的會讓她心髒疼痛的情緒，隻是疼了起來。

    在倒塌不見光的博物館裏，她見不到小心，也曾經疼過。

    但是他一遍又一遍地跟她說，小心安好，不會讓她曝光，會好好照顧她長大……

    他也絕對不會像《洛麗塔》裏麵的繼父一樣，他絕對會學著做一個像合理的父親一樣去做繼父……

    那些話，都像鞭子一樣打在她的心髒上——她沒妄想症，她已經讓心理醫生檢查過了，她很好，很健全，沒有任何解離性的狀況，也沒有ptsd更沒有歇斯底裏。

    她是個正常的，但是心髒疼痛的人。

    是的，才結婚不到兩個月，他們的婚姻，都經曆了什麽……

    博物館倒塌，是天災，她的媽媽刺傷他，是人禍。

    還有一直沒完沒了的她的那位前夫……

    她帶給他人禍，而她遭到天譴，是吧？是的。

    “讓你近一點勒，李應玥女士。”衛覺易用自己還打著點滴的手拉了她的無塵服衣擺一下，語氣有些揶揄：“是不是見我袒胸露乳，太過性感，你害羞了？”

    是的，她活該被天譴。

    她隻得順著他的力道走近他的身旁。

    “沒事，因為手不是被割傷了嗎？之前手臂受傷的地方也還沒痊愈，所以我沒有躲開……一般情況下，她是傷不到我的。”衛覺易說道，看著李應玥的臉，微微一笑說道：“你不要跟警察亂說話哦，我都會處理的。”

    李應玥聽著，沒有打斷他。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我隻是擔心你，怕你再出事。”衛覺易再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服，聲音大了一些地說道：“上次，你在裏麵，我……我跟你現在的心情，是一樣的，所以……你要好好的，等下去接小心，然後告訴她，我有事，出差了，抱歉，細節要你自己想了，嗯……你要不要親我一下？”

    李應玥聞言，抬頭看了眼衛覺易的眼睛，那眼眸依舊是沒有半點神采的眼眸，但是有她不會錯認的擔憂和溫柔。

    李應玥躬身，親了他的額頭一下，然後伸手，摸了一下他的手，沒有說話，便往外走去。

    她走出重症監護的門，覺得自己的力氣全部用盡，差點倒下。

    她低頭，看著地麵，努力讓自己站穩，然後看到一雙皮鞋。

    那是覃追。

    她深吸一口氣，讓小心的臉龐在自己的腦海裏閃過，包括小時候，小心的啼哭，這個辦法很好地讓她獲得了力量，她穩穩地站了起來，回頭，隔著玻璃門看了看裏麵，衛覺易已經睡過去了，監護儀器上的數字，更加地平穩。

    她在心髒平穩的疼痛下離開了。

    …………

    衛覺易醒來，就看見小心小小的身子被一床被子裹著，躺在坐著靠著牆壁的李應玥的懷裏。

    李應玥閉著眼睛，頭很端正地靠著牆壁——她沒有睡著，隻是閉目養神而已。

    雖然他的狀況，還非常地艱難，但是他的心裏卻忍不住有些自責。

    想到自己被刺的那一刀，他分明發現了什麽，但是他不能跟她直接說。

    裏麵的關鍵和厲害，她是承受不了的。

    “護士，我什麽時候能去普通病房？”護士來換點滴，他隨口問道。

    “雖然沒有傷到心髒，你的身體也很好，但是最快也要明天吧！醫生說，根據你的傷口位置，能撿回一條命隻能感謝那刀子不是很鋒利。”護士說道，語氣很是擔憂同情：“好好養著吧！”

    “謝謝。”衛覺易說道。

    那位護士走到門口，回頭看了看衛覺易，然後問道：“那位，真的是你的妻子？”

    衛覺易聞言，忙點頭道：“哦，是的。”

    “她……她的女兒剛剛一直趴在玻璃牆上，看著你流淚，現在好容易睡著了……若是明天你的狀況好，她可以進來看你，你好好休息吧，才有精力跟她說話。”護士說道。

    “好，謝謝你。”衛覺易非常地感激。

    “不客氣。”護士說罷，關掉了燈，打開門走了出去。

    護士走過李應玥母女，李應玥眼睛一下子睜開了，看著護士，忙輕聲問道：“護士，他怎麽樣？”

    “還好，明天……他應該可以說話久一點，你們好好休息吧！”護士本來不想說這些的，但是想到裏麵衛覺易的擔憂，便這樣說了。

    “哦……謝謝。”李應玥鬆了一口氣。

    護士走開，李應玥往裏麵看去——裏麵的光線很暗，她看不太清楚。

    李應玥看著重症監護室的眼神，裏麵的衛覺易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他忍住了繼續看，閉上了眼睛，讓自己睡覺。

    他需要休息。

    他休息好了，她才能休息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