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吧，可是我雖然是做心理的，但是我真的很難相信，這種屈服於生育繁衍之下或者因為繁衍才進化出來的感情，會被所謂的真情擊敗。”顧醫生有些絕望地說道：“特別是，少夫人這種，無可挑剔的媽媽，隻怕少爺十年不變的情義，根本比不上小心小姐的一個微笑。”

    “啊哈，我聽你這麽說，總是一邊替少爺難過，又覺得少夫人特別偉大。”陳管家懨懨地說道：“少爺若是有這樣的媽媽，隻怕童年和人生都會不同。

    現在，那位夫人還在利用少爺的心軟，到處活動，那位榮家小姐的行蹤，已經是迪五撥人來尋了，我有時候覺得好詭異哦，怎麽都是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媽媽們的差別，竟然像兩個不同的物種？”

    “這個解釋起來，就是一篇學術論文了，陳管家，你要聽嗎？”顧醫生也懨懨地說道。

    “算了，我還是老老實實回去，給那位榮小姐安排午飯吧！”陳管家忙搖頭拒絕道。

    …………

    李應玥跟衛覺易一起去接小心，已經到了不言不語，但是相敬如賓的狀態了。

    兩人看見小心，都同時做出了幸福夫婦的表情，雖然言語間的往來很少，但是卻讓小心鬆了一口氣，回頭對坐在後座的李應玥說道：“媽媽，你好幾天都坐在後麵不說話，我還以為你跟爸爸吵架了勒！”

    “我是因為你，最近看電影太多，小心近視哦！”李應玥淡淡地說道，心裏卻有些微微驚訝——原來，他們之間的問題，她分明看見了。

    “我看的，都是小時候，跟你一起看的電影啊，我不過是想再看看，讓爸爸也陪著看，讓他也了解一下，我的小時候，都是怎樣被媽媽養大的。”小心看著衛覺易，笑嘻嘻地說道：“媽媽，你知道嗎？爸爸陪著我看電影，每次都哭。

    看《龍貓》的時候，小月自己做早飯，他哭，看小梅趴在龍貓的肚子上睡覺，他也哭，小梅不見了，小月到處找，他哭個不停。我就好奇的問他：‘爸爸，你幹嘛哭成這樣？你是第一次看這部電影嗎？’”

    李應玥沒有接話，關於這樣的話題，她都不想接，但是又怕小心覺察有異，便微微眯了眯眼睛，表示自己也想知道。

    “爸爸搖頭說，他在十年二年前，就陪媽媽看過了，所以才流淚的。”小心看著李應玥，仔細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很認真地問道：“所以，媽媽，當時爸爸哭了嗎？”

    “當……”李應玥沒有想到衛覺易會這樣回答，不管是真是假，她都應該感動，但是她分明感動不了，隻得硬接話道：“當時的爸爸，可能因為太年少，且還沒有小心你這個女兒，自然不會像如今這般感動，最多是覺得電影本身很感人罷了。”

    “啊？是嗎？”小心有些失望，回身看了看衛覺易的表情，發覺衛覺易隻是沉默。

    “對，你看《龍貓》的時候，看一百遍都隻是笑，小時候啊，一天能看十次龍貓，看個片頭曲，都能嗨翻天。”李應玥吐槽道：“如今想從這部電影裏理解到悲傷的意思，隻怕有點難哦！”

    “對！媽媽，你太懂我了，我確實想明白，這裏麵，哪裏值得哭了，讓爸爸竟然哭成這樣，而且他明明是看過了，即便是小梅失蹤了，他也肯定是知道結局的，所以我才懷疑，你跟爸爸吵架了！哎，媽媽，你要不要翻譯一下，爸爸為何會這樣啊？”小心笑嘻嘻地看著衛覺易，很調皮地等著媽媽的答案。

    “啊……可能是，電影裏的媽媽生病了，而那麽小的小月不得不照顧家裏，還要上學，但是把妹妹照顧得那麽好的緣故吧……”李應玥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覺得用盡了自己心裏對愛情僅存的善意和智商情商——自從發覺衛覺易跟小心之間不同尋常的感情互動產生了焦慮之後，她對衛覺易所有的性和情，都消失得一幹二淨。

    剛開始還有失落和難過，現在看著衛覺易，隻覺得是一具非常完美的肉體，但是他的力量，她完全不能對付的這樣一個人罷了。

    如今溫情脈脈地跟她們母女聊天，她完全不能翻臉，因為她要對付的人，必須有他在——今天白天發生的兩件事，都清楚地提醒著她，這個事實。

    ——大約，這就是所有的母親屈服於父親的最真實的理由吧，即便反感反對，但是卻不得不仰仗這樣的關係。

    因此隻好說服自己，變成了夫妻情分。

    可是，他們夫妻情分本就多舛，而小心，並不是他的親身女兒。

    “啊，是這樣嗎？”小心忙問衛覺易：“爸爸，是因為媽媽生病了，小月照顧妹妹照顧家裏，所以你才哭的嗎？”

    衛覺易本來不想給小心真實的答案，因為顧醫生提醒過他，讓他最好不要在李應玥麵前真情流露，因為她基於自身對父權的反叛，所以會堅信《洛麗塔》這種邏輯，而他們之間的境況，又非常地類似，所以她的這個情節被激發出來再被利用放大之後，她聽見他說的任何情話，都會倍增反感。

    “少爺，為了不適得其反，你還是沉默冷漠一點的好。”顧醫生反複提醒他：“除非經過係統的治療，少夫人真正地恢複了，你們的相處，才能恢複自然。”

    但是，她剛剛明明是為了模糊焦點，給的答案，卻正好是他的內心真實獨白。

    “嗯，因為媽媽生病了，所以爸爸覺得難過。”衛覺易點頭說道，雖然眼睛幹幹的，但是他的心裏又是淚流滿麵：“很多的媽媽，即便生病了，為了不讓孩子擔心，都會說：‘媽媽沒事，媽媽不餓，媽媽不疼。’所以覺得感動，而且，能把小月和小梅照顧得那麽好，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媽媽！”

    李應玥聽衛覺易這樣回答，還來不及反感，就聽見小心很激動地說道：“真的啊？爸爸真的是因為這個感動啊！誒，爸爸，媽媽的名字就有一個玥字，不如你們生了女兒，就叫小月吧！我叫小心，妹妹叫小月，好不好？”

    李應玥心裏一陣反感，但是隻得伸手，敲了下小心的額頭：“你啊，想的是有一個小月那樣的姐姐吧？不好意思哦，你老媽我，沒那麽厲害的本事，不能把你變小！”

    李應玥母女說到這裏，是母女間早就有的小默契——小心小時候看《龍貓》，就非常想有一個小月那樣的姐姐，被李應玥嘲諷過好幾次了，如今重提，自然是溫情拳拳，但是開車的衛覺易，卻突然落下淚來。

    “爸爸，你怎麽哭了？”小心大驚：“你不會真的，在外麵有一個比我還大的女兒吧？”

    衛覺易聞言，又是悲傷又是好笑地也伸手敲了她的額頭一下說道：“你覺得爸爸像是那樣的人嗎？我跟你媽媽，就你這麽一個女兒。”

    這句話，雖然是假的，但是聽在李應玥的耳朵裏，卻算是非常地順耳了。

    她覺得自己很奇怪，很矛盾，很冷靜，又很癲狂。

    現在，她跟衛覺易的關係，又回到了剛開始的樣子——一有外敵，她就必須依賴他，跟他合作。

    但是，她越是依賴，就越懷疑這種依賴。

    仔細想一想，他們之間，從她的視角裏，從認識他開始，一直都有外敵在，剛開始，是劉昱傑，後來是劉昱傑的媽媽和她的媽媽，再後來是衛覺易的媽媽以及商場上的對手，再後來就是榮家易家，衛家聯合起來。

    她沒怎麽出手，也沒怎麽感到這三家的威脅，但是她卻覺得那個時候，明明是心疼他的——從方顧切的嘴巴裏，大約知道了一些衛覺易的童年，她本是心疼他的。

    為何後來，就變質了勒？

    自從她救了榮華清出來後，她就覺得，他們之間的感情，變質了。

    或者也不是感情變質了，而是信任變質了。

    他做很多事情，她容易感動，又容易懷疑，又容易冷漠，就像現在這樣。

    …………

    “少爺，樂觀一點來講，這就是愛情。”顧醫生指著李應玥的心律和情感狀態的曲線，對衛覺易解說道：“這些曲線的走向，正好是人類在愛情裏的大致走向，隻是少夫人的比較複雜一點，因為這涉及到了很多現實的影響，因為普通的人類，通常來將，他們相遇的時候，是沒有小孩的，而且事業都不會是鼎盛時期，也就是說，沒有小孩這個外在因素，也沒有事業造成對人際關係本質的認知和歸因，所以這樣的情況下，隻是荷爾蒙的作用，

    就會產生很純粹的持久的愛情，差不多三年的時間。

    雖然你們之間真正相處的時間，差不多四年，但是基於你們中間分開了兩年多三年，所以反而讓這種雖然不健全，但是勉強能叫做愛情的荷爾蒙延長到了現在，我覺得，少夫人這是喜歡，但是被人利用了，這就比較麻煩。

    但是基於少爺你，這個階段在十一年前，所以你可能會冷靜一些，那麽就隻能委屈你了，這段時間，就讓著少夫人吧，畢竟她的感情狀態，跟你比，就是個小女孩。”顧醫生解說玩，很悲憫地看著衛覺易。

    衛覺易翻了個白眼，站起來，指著顧醫生在屏幕上畫的曲線說道：“下次，希望你能說簡潔一點。”（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