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月聽著靳小桃的話，點了點頭，是的，她們都是戰友，為了同一個目的來到軍隊，隻不過她的理由並不是什麽家國情懷，而是一開始，就是為了霍流深。

    她沒想到自己還能重活一次，上一次她過於軟弱，錯過了霍流深，這一次，她鼓足勇氣來到這裏尋找他，不論結果如何，她都不會後悔。

    那天她見到的那個男人，他的一舉一動，眉眼之間透著的那份冷淡，她那麽深愛的人，怎麽可能認錯。

    陸青月長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看著坡下，眼神有些無助。

    “你怎麽了？”靳小桃回過身，蹲在石堆裏看她。

    “沒什麽”陸青月連忙擦去眼裏的淚花，語氣卻有些哽咽。

    “還說沒什麽，你看，眼睛都紅了。”靳小桃伸手到衣襟裏，扯出來一張繡帕，遞到她麵前，“給，擦擦，這裏條件本就不好，你要是常哭，難免會哭壞身體，別忘了，我們還要好好活著，才能有機會出去”

    陸青月低著頭，看了那手帕一眼，帕尾繡著一株蘭花，料子也是上好的絲綢，微風一過，攜著淡淡的香味飄過。

    這樣的手帕，應該是屬於大戶人家的小姐，但現在拿著這張手帕的手，已經滿是老繭和血口。

    但不難看出，這隻手，曾經也是瑩白細嫩的。

    “這麽好的帕子，拿來給我擦眼淚，有點可惜吧？”陸青月看著那手帕說，

    靳小桃笑笑，把手帕往她麵前遞了遞，一臉不在乎的樣子，“有什麽可惜的，我揣著也是揣著”

    陸青月接過手帕，用拇指摩挲著那株蘭花，這麽柔滑的料子，她還是第一觸碰，用來擦眼淚，著實有些可惜了。

    以前她跟著部隊行軍醫治的時候，從戰場上抬下來一個敵方首領的太太，是個中國人，身上穿著一件淺綠色的坎肩旗袍，上麵的花紋是嫣紅的海棠，一圈立領環過皙白的脖子，將那張帶著幾分愁容的臉襯得更加淡雅。

    陸青月負責給那個軍太太醫治，她肚子上中了一槍，臨昏迷前，迷迷糊糊的跟陸青月說，不要在她肚子上縫難看的線，也不要剪了她的旗袍。

    等她暈了以後，陸青月手上拿著剪刀，在她中槍的位置剪開一個圓孔，那衣服的料子，也是很柔滑，上麵的海棠花染了血，顯得更加妖冶。

    隻不過，後來因為醫療物資緊缺，消炎藥品運輸中斷，那個女人傷口感染死了。和其他死去的傷員一起抬出去，在一個土坑裏焚燒了。

    她曾跟流深說過那個女人，就在他失蹤之前。

    他說，等戰爭結束了，我給你買幾塊好布料，做幾件漂亮衣服，把你跟個富太太似的，在家裏養著。

    那時，她還淡淡的笑，說自己除了他，什麽都不想要。

    沒想到，此後一別，竟傳來他戰死的消息，要不是那批軍火，她也不會懷疑流深根本沒死，更不會為了找他，來到這裏。

    愣神的功夫，靳小桃已經拖著筐子下了坡，從背影上看，她的身形比陸青月還要纖瘦幾分，但這麽纖瘦柔弱的一個女人，卻又透著不屈和頑強。

    坡上的士兵換崗，人少了一半，到了開飯的點，都是他們先去吃，然後再回來把人押送到食堂。

    搬了一上午的石頭，陸青月的肚子早就咕嚕作響，在這裏一日隻有兩餐，食物成了所有人唯一能夠期盼的東西。

    “吃午飯了”黑馬褂漢奸站在觀察樓上，拿著鐵皮話筒一吆喝，腳下一個不穩，差點從上麵摔下來。

    陸青月站起來，朝底下的靳小桃揮手，“吃飯了”

    靳小桃丟下手上的筐子，三步並作兩步，拉上陸青月就跟著人群往回監獄的路走。

    “不知道今天吃什麽啊？”人群吵吵嚷嚷的，忽然走在她們兩個前麵的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說了一句。

    旁邊有個佝僂著的老人照著他的腦門就是一巴掌，“你以為這是大戶人家吃酒席啊，還山珍海味等著你？”

    “爺爺，我想吃肉”男孩撓撓頭說。

    老人歎了口氣，沒再說話。

    陸青月看著這對老小，有些好奇他們是怎麽被關進來的，爺孫倆看著並不像拿槍上戰場的人。

    食堂的位置在牢房中段，四周都是水泥牆，隻有一個約莫二三十寸的窗口，用鐵條攔著，仿佛就是在告誡他們，就算插上翅膀，也別想從這裏飛出去。

    陸青月端著碗，跟在靳小桃後頭排隊，四周有看守，沒有人敢說話。

    “再給點吧，不夠吃”一個排在前頭的人苦沙沙的說了一句，聲音很是虛弱，不時會咳嗽兩聲。

    打飯的是個身材魁梧的男人，一隻手拿著大勺，一隻手撐著腰，凶神惡煞地看著那個人，直接一個勺子揮了過去，人當場就暈了。

    陸青月想上前去看看那個人，被靳小桃拉住，低聲道：“別去，你管不了那麽多”

    兩個士兵上前來把那個人拖走，後麵的人繼續排隊打飯。

    輪到陸青月和靳小桃的時候，打飯的大漢看了她倆一眼，靳小桃朝他笑笑，碗裏多了一個饅頭。

    陸青月跟在後頭，想找機會和靳小桃說話，於是扯了扯她的衣角，瞥了一眼角落裏的那個位置，剛好能夠坐兩個人。

    靳小桃不經意看了她一眼，示意明白。

    其實每天的飯菜也就水煮青菜，一個饅頭，不管你吃不吃的飽，到了幹活的點，牢頭會拿著木棍，在鐵門上從頭敲到尾，會有人把門打開，用槍抵著他們後背，送到石場去幹活。

    陸青月走到位置坐下，喝了一口碗裏的湯，湯已經餿了，但她還是就著饅頭喝了下去。

    “給，咱倆一人一半”靳小桃走過來坐下，把剛才那個多得的饅頭撕成兩半，一半放進了陸青月的碗裏。

    陸青月拿起那塊饅頭，悄悄塞進了袖子裏，“謝謝啊”

    “哎，你是怎麽來這裏的啊？”靳小桃低聲問。

    陸青月低著頭，看了看兩邊的人，說道：“被抓來的啊，你呢？”

    “當然也是被抓進來的，我跟大部隊走散了”說到這裏，靳小桃的情緒有些低沉，如果不是因為她一時善良，也不會被抓來這裏。

    陸青月拿著饅頭，猶豫片刻後對她說：“其實我是來找人才被抓的”

    “哦？找誰啊？”靳小桃從剛才的情緒裏回過神來，笑著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