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依依盯著錫予閉上之後又睜開，瞬間變得水霧氤氳的大眼睛，她的心髒猛地一抽，鼻子跟著酸了，反手握緊錫予的小手，用和同齡人對話的語調真誠地說：“媽媽呢，並不是個肚裏能撐船的女宰相，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市儈的，崇尚的是‘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付出過，就該有所收獲！”

    錫予歪了歪小腦袋：“所以？”

    再依依澀然一笑：“你口中的這個‘他’，讓我搭上了最好的年華，將他一點一點搬入心底，直到感覺整顆心充盈起來……但你是知道的，不管是誰都有選擇的權利，‘他’也不例外。”

    錫予抿了抿嘴：“嗯。”

    再依依深吸一口氣：“他也將一個人搬進自己心底，隻是那個人不是你的媽媽。”牽著錫予的小手貼上自己的心口：“媽媽這裏很狹窄，他這裏同樣不寬敞，所以那個阿姨住進他這裏之後，就沒有多餘的空間留給媽媽，然後媽媽就像當年把他裝進去那樣，又一點一點地挪出去，騰出足夠地方，讓錫予還有錫予的外公外婆住進來。”

    錫予仰頭看天，小扇子似的濃密睫毛快速撲扇，直過來了好一會兒，才正視再依依：“所以說媽媽，你把原本藏在這裏有關‘他’的一切，完完全全搬出去了麽？”

    再依依迎著錫予的視線，勉力扯扯嘴角：“錫予，媽媽終歸是個肉體凡胎的人類呀，不可能像手機電腦那樣，想要把曾經經曆過的人和事刪除掉，隻要按下按鍵，格式掉恢複初始化就好——對於人來說，有些東西一旦沾染過，或許可能需要一輩子的時光去遺忘！”

    盡管那麽克製，可錫予的睫毛還是濕潤了，他低眉斂目，嗓音低啞：“也就是說，媽媽直到現在，都沒有徹底忘掉那個‘他’，可在他心裏，裝著的卻是別人，沒有媽媽，更沒有錫予，對吧！”

    在她還小的時候，就時常聽人說，孩子的世界是一張白紙，你畫上什麽，他就呈現出什麽……長大後看一本心理學入門書籍，裏麵也淺顯的介紹過“投射效應”，其中有一段話是這樣說的：“世界是一麵鏡子，每個人都能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影像。”

    也就是說，你懷揣著滿滿的惡意去看待這個世界，那這個世界就會還報你滿滿的惡意；而你用虔誠的善心去對待這個世界，那麽這個世界也會回饋你一片靜謐祥和。

    再依依不希望她付出全部愛意嗬護成長起來的錫予被這個世界還以滿滿的惡意——所以她這樣對他說：“我的錫予這樣優秀，不管是誰見到你，都會把你放到心上，可媽媽是個自私自利的膽小鬼，總是害怕我的寶貝被人奪走，所以一直不敢將你的存在告訴‘他’，也就是說，他不是不想把你裝進心裏麵，他隻是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你呀！”

    現在的再依依的確存在這樣的顧慮，但一開始她絕對不曾抱持這樣的念頭。

    隨著再依依的話，錫予的嘴角漸漸上揚，到最後，睫毛上的淚珠還沒落下來，而他已經笑開顏，伸展小胳膊纏抱住再依依的細腰：“媽媽才不是自私自利的，錫予要永遠做媽媽的寶貝。”

    這天夜裏，再依依摟著錫予安心的縮在她懷抱中的小身子，久久難以入睡。

    轉過天，外出辦事剛回來的蘭姑，不等坐下喘口氣就接到世安幼兒園的老師打過來的電話。

    蘭姑一聽對方報上名號，第一個念頭就是知焉又闖禍了，不想對方接下來卻問：“是趙詩涵的家長麽？”

    因為情況緊急，所以老師在確認身份後，直接說因為孩子在幼兒園出了點意外，可孩子爸爸的手機關機，於是給幫著趙詩涵辦入園的蘭姑打電話，希望她可以到幼兒園去一趟。

    謝奶奶聽到樓下動靜，過來看看情況，發現蘭姑眉頭緊鎖的掛斷電話，關切地詢問：“玉蘭，誰來的電話，出事了？”

    被謝奶奶這麽一問，蘭姑眼圈瞬間紅了：“還不是我那苦命的侄孫女小詩涵，一生下來，親媽就因為羊水栓塞丟下她走了，他爸那年在火場救人，也落下了殘疾，又要工作養家，實在沒辦法把她帶在身邊照顧，這些年小詩涵就跟著鄉下的爺爺奶奶生活，一年隻能和她爸見上一麵，沒媽又缺爹，賴賴巴巴的長這麽大，她爸覺得虧欠她太多，想要盡可能的去彌補，無論怎麽困難，也要給她創造好的教育環境，這不托了南城的福，順利進入世安幼兒園，興許是那孩子命薄擔不起這大福，瞧瞧，才入園一個禮拜都不到就出事了。”

    謝奶奶雖然長年居住在國外，可蘭姑對於她來說，和自家人沒多大出入，對於蘭姑的親屬情況也還算了解，這個侄孫女，應該是趙宏遠親侄子的女兒，但還是開口確認了一下：“是俊良的那個小丫頭？”

    蘭姑連連點頭：“就是那小丫頭，比知焉還大幾個月呢，按理說早該送去學點什麽，可她爺爺奶奶住得太偏僻，距離村裏個人家開辦的小幼兒園好幾公裏遠，來回接送不方便，園方倒是承諾多加幾個錢就給車接車送，可她爺爺奶奶一瞅，所謂校車其實就是一輛快要報廢的二手小麵包車，因為隻跑村道不上正路用不著擔心遇上交警，所以裏麵塞得滿滿的，他家畢竟一而再的出事，都被嚇怕了，哪敢冒這風險，於是就又耽擱了一年，現在詩涵已滿五周歲，實在不能再拖了。”

    謝奶奶點頭附和：“再拖下去，怕將來上學會跟不上小同學的節奏啊。”

    蘭姑繼續點頭：“就是這個理兒，所以去年南城給俊良升職加薪後，他盤算著自己工作十分穩定，這些年也攢下一筆存款，按時還完月供後，剩下的工資也夠他們一家人生活了，於是按揭了一套拎包入住的二手房，把他爸媽和詩涵從老家接過來。”

    謝奶奶誠心道：“如此倒也令人欣慰。”

    蘭姑表情凝重：“關鍵是那丫頭自幼瘦小羸弱，又缺爹少娘，和上了年紀的爺爺奶奶蹲在老溝裏，內向不合群，冷不丁來到這種大地方，又送進世安幼兒園，一時間肯定適應不了，這不就出問題了，我得趕過去瞧瞧。”

    謝奶奶跟著蘭姑的表情緊張起來，想也不想，一把拽住抬腿要走的蘭姑：“我和他們園長是老交情，你等等我，我收拾一下跟你走一趟，真遇上棘手事，也能幫個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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