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適地歪倒在沙發上的緹恩，看到他帶回來的車厘子，突然直起身，將搭在地上的雙腳收到沙發上，展臂環抱雙腿，下巴擱在膝頭，蜷曲成一團，目光直愣愣地盯著盛裝車厘子的保鮮盒。

    站在茶幾這邊的他等了半天沒見她的後續，感覺心浮氣躁，一張臉也跟著越拉越長，甕聲甕氣地說：“既然不喜歡就直說，這麽憋著你我都難受。”邊說邊俯身伸手去拿保鮮盒。

    就在他指尖觸上盒體的一瞬，緹恩突然前傾出手揪住他襯衣的袖扣，好像對他袖口上的鑽石產生興趣似的，將視線由保鮮盒轉移到它上麵，輕啟朱唇：“我的姐姐，長得高挑出眾，還在上小學的時候，就有很多男生喜歡她，甚至還有外校的慕名而來。”

    在此之前，無論他怎樣“刑訊逼供”，她都對家中情況隻字不提，今次竟主動坦白交代，實話實說，他是有些小激動的，奈何接連受挫，心口堵著一股悶氣，忍不住嗆她：“還真是王婆賣瓜，既然和你是姐妹，再‘出眾’能‘出到’哪裏去？”

    緹恩並不與他頂牛，整個人陷進回憶中：“我性格不大好，從很小的時候就總被人說‘死氣沉沉’的，所以離開家鄉之前的學生時代，幾乎沒什麽朋友，初中時，班上有個笑容溫暖的男同學，主動和別人換座位，來和我同桌，我對他生出好感，覺得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初戀——”

    “初戀”二字鑽進他耳中，叫他十二分不爽，嗤之以鼻：“所以你把自己給了他？”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她就是當年被他糟蹋的無辜女孩，所以一直在糾結她的“初次”到底哪兒去了。

    緹恩仍舊沒理他，兀自接續：“有一天，那個男同學拎著一隻包裝精美的果籃找到我家，我愣在門後，結果被我姐姐一把推出門外，姐姐伸手接下果籃，笑容滿麵的牽起男同學的手，把他帶進門。”苦笑一下：“姐姐不出門時，基本不會化妝，那天卻打扮得很好看，直到被關在門外我才弄明白，原來姐姐約了人，而那個人竟是我同桌，我連他們什麽時候認識的都不知道，隻顧著自作多情去了。”

    他對這個發展很滿意，但口頭上還要刺她兩句：“嗯嗯，你那男同學還不算太蠢嘛——能夠迷途知返，改邪歸正……”

    “後來我去打工了，回到家已經是半夜，進門後一眼就發現放在櫃子上的果籃，已經打開外包裝，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車厘子，我甚至不知道這種暗紅色的小果子究竟是什麽東西，受到好奇心驅使，就拈起一顆細看。”

    他心髒一緊，板著的臉和緩下來。

    當然，不管他是像刺蝟一樣針對她，還是滿目憐愛地看著她，她都沒有沒什麽特別的反應，視線漫無目的發散著，喃喃繼續：“就在這時，裹著床單的姐姐突然衝出房間，身後還跟著光著膀子，穿著短褲的男同學……姐姐說我是個賊，從小就改不了手腳不幹淨的賤毛病，她男朋友的爸爸特地從國外帶回來的車厘子，非常珍貴，是送給她這個大小姐嚐鮮的，不是讓我這種被爹媽丟棄在垃圾堆裏不要臉小保姆偷吃的。”

    他在心疼之餘，忍不住開口：“幾個破車厘子，能有多珍貴，你要是喜歡，想怎麽吃就怎麽吃，現在又不是落後的封建社會，還要什麽‘一騎紅塵妃子笑’那麽麻煩，空運多便捷！”更感覺憤怒：“還有你那個男同學，事情是他惹出來的，你姐姐欺負你，他就站在旁邊冷眼瞅著？”

    緹恩聳肩攤手：“那個男同學感覺很尷尬，上前勸她，說‘好了好了，不就幾顆車厘子麽，犯得著生那麽大的氣，何況原本就是送給你們一家人吃的……”虛無地笑笑：“他太不了解姐姐的脾氣了，越是這麽說，越會讓姐姐覺得威儀受到挑釁，她更加生氣，端起果籃砸上我的臉，指著他鼻尖哭喊：‘你個狼心狗肺的人渣，我都跟你做過了，你還惦記著這個小賤貨……’”

    最後緹恩說：“沒辦法，我隻好又到木板釘的倉房裏將就半宿，嗬，像你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是不會了解那種滋味的，北方山裏的夜晚，就算到了夏天也涼涼的，幸好我早就習慣了！”

    所以說，沒有修成聖人的俗子，都會遭遇情緒波動的時刻，第一次向他敞開心胸的緹恩，在那天晚上，意外熱情——竟主動投入他懷抱，甚至睡著了，一雙手還纏抱在他腰身上，半夜醒來，隱約聽到她的夢囈：“不要再拋棄我……”

    那年，迫不得已的他選擇權宜之計，展開一段為期不會太久，有名無實的婚姻；而她卻以死作別，到底是誰拋棄了誰？

    斜對麵的長椅上，給他的感覺越來越像蘇緹恩的再依依，低頭盯著挖走車厘子後，冰淇淋上麵留下的小圓坑，氣得清麗的臉蛋都鼓起來，憋足悶氣後，突然燃爆，直接將手中的冰淇淋杯瞄準安澤宇那張據說能迷得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們暈頭轉向的小白臉拍去。

    他們這些家庭出來的後生晚輩，自幼就要接受各種培訓，防身術也是必修課程，真要比試起來，安澤宇的身手未必會輸給謝南城和埃吉爾。

    遭遇弱女子拍個冰淇淋，當然不會失態，一眨眼，本該糊安澤宇一臉的冰淇淋竟被他完好地接過去端在手中，捎帶順手牽羊地拿走再依依另一隻手上捏著的小勺子，接著還報給再依依一個賤兮兮的笑臉：“用依妹妹用過的小勺子吃冰淇淋，好像滋味格外甜美呢！”

    坐在旁邊安靜吃冰淇淋的小錫予，一口沒咽明白，嗆咳起來：“咳、咳、咳……”

    埃吉爾出手輕拍他後背給他順氣。

    緩過來的錫予由衷讚：“我活到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到臉皮真正厚過千層底的。”麵對安澤宇挑起大拇指：“大叔，您老比武鬆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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