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姑沒有接話，而是目不轉睛地審視陸翼遙的表情變化。

    畢竟是混娛樂圈的，麵對質疑目光，隻能算是抗壓的初級階段，陸翼遙一笑置之，站起身抓過手提包：“蘭姑，這裏有你在，比我更合適，看斑斑這狀態，應該沒問題了，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了。”

    是啊，陸翼遙可是有工作的，不管動機單純不單純，人家在關鍵時刻陪在謝南城身邊，幫了大忙，蘭姑綻開真心實意地笑：“真不好意思，耽擱你一早晨，已經這個時間，怕是上班要遲到了，你趕緊去忙吧！”

    陸翼遙搖搖頭：“我都是下午去上班的——關鍵是還有比上班更重要的事情。”晃晃拎著的手提包，“即便南城因為刺激，昏了頭，打算割舍很重要的東西，但我煎熬多年，勞心勞力，終於走到這一步，絕不允許籌劃多年的好戲慘淡收場。”

    蘭姑不解：“什麽？”

    陸翼遙眨眨眼：“這幾天南城蹲在熱鍋上，沒辦法冷靜，相信過個幾天，他就會想明白，到時候有可能會後悔今天早晨的草率決定，等他後悔，勞請蘭姑代我轉告他，東西沒到再家人手上，而是在我這裏，讓他準備足夠的誠意前來找我。”

    這沒頭沒腦的話，搞得蘭姑很迷糊：“什麽東西，南城今天早晨除了把斑斑折騰受傷，還搞出別的混事？對了，依依昨天晚上住院了，他不去醫院，反倒跑來再家，到底想幹啥？”

    陸翼遙開啟賣關子模式：“現在告訴南城，估計他也會怪我多事，腦子一熱，再補上一份，這一次是我碰巧撞到，終歸是孤軍奮戰，再多嚴防死守，也不敢保證運氣一直這麽好，待到那時，我手裏的東西就會變成垃圾，所以請恕我暫時不能把話挑明，等過些日子，他露出懊悔的表現，蘭姑再把我現在的話轉告他，他一聽就會明白。”

    從陸翼遙的話裏，蘭姑隱約感覺到事情肯定和再依依有關，但陸翼遙不明說，自己硬要逼迫人家，反倒容易搞得適得其反，所以點頭應承。

    陸翼遙得到蘭姑回應，點點頭，風馳電掣地離開。

    雨後天晴，空氣格外清新，太陽撞破雲層，高高在上俯視大地，把芸芸眾生耀得昏昏欲睡。

    寵物醫院附近有一座公園，大爺大媽早晨會來這裏晨練，中下午，人就不多了，園裏有幾座水榭，適合看風景和談心。

    潔癖嚴重的謝南城，極其罕見的狼狽邋遢，蓬頭垢麵坐在水榭長椅上，兩手肘架在膝上，垂頭喪氣。

    緊挨著他落座的謝奶奶，醞釀了好一會兒，終於出聲：“南城，記得你十五六歲的時候，無意間看一個節目，裏麵的專家分析說，海瑞有可能是個偏執狂，你當時非常氣憤，跑來跟我吐槽，痛斥對方是什麽狗屁專家，眼紅好官青史流芳……當時正是你建立正常三觀的重要時期，所以我撇開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努力把你朝正能量方向上引導。”

    謝南城點點頭，表示有在聽。

    謝奶奶繼續：“實際上呢，真正能做到出於泥而不染的能有幾人？高潔的人格是美好的，但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不為五鬥米折腰，命都沒了，何談其他？適者生存，隻有你努力去適應社會的節奏，而不可能讓社會為你一個人改變，過分的英雄主義是不現實的，槍打出頭鳥才是生活。”

    謝南城微微皺眉。

    謝奶奶歎息：“當然，這個世界是駁雜的，人心也是複雜多變的，三觀不同，聽到這番話，多半要認為我在假大空的放臭屁，為自己的陰暗狹隘找借口，強詞奪理。”

    謝南城繼續沉默。

    謝奶奶苦笑一下，放柔語調：“畢竟是從那樣的環境中掙紮成長並負重前行，幾十年養成我這樣的人生觀，並在遭遇重要抉擇時，毫不猶豫選擇按照我自己的信念行事，所以南城，我承認我不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

    謝南城還是沒接茬。

    開篇已經鋪墊好，謝奶奶開始切入正題：“南城，你多少也聽到一些，關於你爺爺的事情。”

    謝南城點點頭，輕聲應了句：“聽過一點。”

    謝奶奶嘴角勾起嘲諷地弧度：“你爸還在繈褓中，你爺爺卻被自己的情婦謀殺，死得荒謬又難堪。”

    謝南城轉頭正視謝奶奶：“奶奶……”不知道是該替他爺爺辯解一句，還是好意安撫一下他奶奶。

    “畢竟曾經那樣深愛過，卻以這樣的結局收場，接到消息的瞬間，我下意識的哭出來，但也隻哭了那麽幾場。”謝奶奶回了謝南城一個難以言喻的笑容：“因為當著外人的麵，再也沒為他掉一滴眼淚，從此落得個冷酷絕情的名聲，即便他自食惡果，又傷我至深，可‘死者為大’啊，我不原諒他，就是我的錯。”

    那個年代，對於那些封建大家族出身的遺老遺少來說，有能力的男人娶妻納妾是很正常的事情，人不風流枉少年，何況又是在女人懷孕期間，出去紓解一下很正常，又沒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有什麽不能原諒的？

    “嗬，冷眼旁觀又一出人生滑稽劇的人們，喝口茶潤潤喉，爬上製高點，甩動大舌頭開始指點江山，多麽快意，但那幫人啊，隻要動動嘴皮子就好了，哪裏在乎當事人是多麽痛苦？”

    謝南城深吸一口氣：“感同身受什麽的，是最滑稽地逢迎，刀子不紮在自己身上，怎麽能理解那種痛苦呢！”

    謝奶奶點頭：“所以，我在他們地指指點點下，對‘情婦’這種人，越來越深惡痛絕，當然，早年完全是因為心結作祟，但隨著你爸長大，到了娶妻年紀，心態完全不同。”

    謝南城看著他奶奶：“奶奶？”

    “你爸體內畢竟流淌著你爺爺的血，隨著他長大，言行舉止越來越像你爺爺，叫我如何能不怕？可越是怕什麽，就越要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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