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跟程宇槿的溫存，就像慢火煨骨湯，感覺有點不溫不火，即便虛耗上許多時間，還能剩下大半湯水，可細細一品，唇齒留香，回味綿長。

    一如張愛玲對一個男人經曆過兩個女人的解讀，瑪鬱琳就是紅玫瑰，程宇槿是白玫瑰，他貪戀紅玫瑰的熱情似火，但最適合他的，還是高貴清冷的白玫瑰。

    他用一時的任性，外加兩年的煎熬，終於看清這個事實，可再次與他的白玫瑰重逢時，對方已經為他人挽起青絲。

    這一年，二十四歲的程宇槿，雖說第一眼看過去，仍然比不上瑪鬱琳豔麗，但稍顯豐腴圓潤的她，那恢複他們訂婚初期的別致風情更加濃鬱，甚至再看第二眼，比瑪鬱琳還要奪目。

    她弧度美好的脖子上掛著一條廉價的銀鏈子，走路的時候，左手會下意識地護住微微隆起的小腹，因這個動作，很容易讓人一眼看到她無名指上佩戴著同項鏈一樣紋飾的銀戒指。

    什麽情況？謝誌霖的心擰巴起來，還要努力裝作平靜的模樣：“嗨，最近怎麽樣？”

    程宇槿愛撫自己的小腹，甜甜笑應：“嗯，非常幸福呀！”

    是的，眉梢眼角蓄著的幸福都要滿溢出來了，離開他，她竟會幸福？本就憤懣的謝誌霖，更加難受，從偽裝的平靜瞬間轉為嗤之以鼻地冷笑：“好歹也二十多歲的人了，怎麽還沒長大，跟我賭氣，不惜葬送自己的幸福，值得麽？”

    遭到質疑，程宇槿表現得一如既往地平和，且提到那人的名字，嘴角笑容更燦爛：“優秀如斯的倬雲，居然在一眾出挑的女孩中選擇了平淡無奇的我，能嫁給他，對於我來說，實在是三生有幸，這是我們夫妻間的事情，和別人有什麽關係呢？”

    自己深愛著的前任，當著自己的麵，說能嫁給她的現任，是三生有幸的事，當時的自己，心裏頭的滋味，還真難以言喻。

    這一年的5月21日，子宮曾經受過傷的程宇槿，在死亡線上苦苦掙紮了一天一夜後，終於生下一個小女嬰。

    因為嚴重的水腫，程宇槿的手指套不進那枚在一眾親友眼中窮酸出新高度，卻被她視作珍寶的銀戒指，於是她就拿一根紅繩拴著戒指戴在自己脖子上，等到女兒降生後，她又親手把戒指掛在女兒脖子上。

    程宇槿這輩子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和女兒見麵，笑得那樣慈愛，隻是嘴角彎上去不多時，淚水卻傾瀉而下，像痛失阿毛後的祥林嫂，翻來覆去碎碎念，她說自己的女兒名字早就取好，乳名叫“小水母”，大名是“花緹恩”……

    癱坐在水榭長椅上，被溫暖陽光包容著的謝南城，卻從他奶奶的講述中聽到刺骨的冰寒。

    作為親曆者的謝奶奶，也沒辦法從回憶中立刻抽身回來，不停擦眼抹淚：“雖然生在大富大貴的人家，可宇槿這輩子，活得並不順暢，小小年紀失去生母，雖然宇蓮她媽竭力補償宇槿，卻忽略了她的內心世界。”

    “是的，宇槿曾經的確是你爸的未婚妻，也深愛過你爸，甚至為了成全你爸不惜以命相賭，可你爸非但沒有珍惜這份感情，還深深地傷害了她。”

    “後來宇槿下嫁花倬雲，他們是名正言順的合法夫妻，並不是你口中私通的奸夫淫婦。”

    “宇槿和花倬雲的愛情悲劇，是我們這些存心不良的小人合力造成，宇槿臨死之前，還在想著她的親生女兒和丈夫，那才是她真正的幸福之源。”

    本就失魂落魄的謝南城，安靜聽完這些之後，再看那張臉，不用化妝，蓋上布就是標準的死人。

    恐懼從心底急竄而出，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冷汗刷的一下流出來——他奶奶講述的有些片段，實在太過熟悉了。

    從爺爺謝煜宸，到爸爸謝誌霖，再到他謝南城，明明是上一輩用鮮血驗證過的錯誤，可下一輩還是要重複，一如他奶奶所說的謝家的詛咒，隻要自己快樂，哪管別人是否受到傷害，結果到頭來，大家都不得好過。

    一直被他誤會著的繼母程宇槿，在還深愛著他爸的時候，為了成全他爸所謂的愛情，開口說她對他爸的深愛已經成為過去式，說到做到，當真就不愛了，然後全心全意去愛去等另一個男人。

    那一年，懷上孩子的蘇迪恩堅稱再依依去威脅恐嚇她，於是他不加考證，借著由頭就去找懷上他親生骨肉的再依依晦氣，當時，虛弱憔悴的再依依，口氣堅定地對他說：“謝南城，從昨天開始，我已經決定不再喜歡你，所以我們兩不相幹了……”

    這已經很可怕，更可怕的是，在再依依身邊有埃吉爾相伴，甚至決定結婚之際，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把她搶回來，這一點，多像他爸和程宇槿走過的老路？

    透徹心扉的冰寒，令他牙齒打顫——那不是真的，是在開玩笑，怎麽會這麽巧？

    自欺過後，還妄圖欺人：“哈，我隻比緹恩大兩歲，如果程宇槿當真深愛過我爸，怎麽會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就對另一個男人情根深種？既然結婚生女，又有什麽理由一定要分開？”

    難以接受的真相和恐懼，讓謝南城明知道這樣說不對，還是口不擇言地繼續，“果然是一朵稀世大白蓮，嘴上說著‘請你好好珍惜來之不易的幸福，已經傷害過一個，又何必再去傷害另一個’，結果一回來，就動搖我爸媽的感情，然後取而代之，讓我年過而立，甚至不知道還有個親生母親的存在，這就是所謂的不傷害，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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