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對上程宇槿的眼睛，程宇蓮一張嘴就卡頓，結結巴巴說不出個所以然，搞得程宇槿誤會她總在玩莫名其妙的猜謎遊戲。

    久而久之，更難開口，程宇蓮隻能默默做自我安慰：看姐姐這狀態，分明還沒釋懷，反正最難熬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不差這一時，等她完全走出陰影，我再找個機會，把實情一五一十講給她聽。

    就這樣一拖再拖，把程宇槿這一生都給拖過去了。

    2001年那一天，和往日貌似沒多大區別，可程宇蓮先後接到兩通電話，徹底將她打進冰窟窿。

    先是程宇槿，她激動得無以複加，說她等到了，花倬雲履行當年的誓言，回來找她，她馬上就要去見他……

    後來又接到謝誌霖的電話，嗓音虛無縹緲，就像電影裏經過處理的特效音：“宇蓮，這下好了，我們不用再整天提心吊膽地擔心宇槿去找‘倬雲’和‘小水母’了，哈，我到底成為她這輩子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男人——她程宇槿徹徹底底屬於我謝誌霖，再也沒有誰能插進我們之間……”語無倫次，亂七八糟。

    程宇蓮消化半晌後，突然反應過來謝誌霖在說些時候，登時炸毛：“姐夫，你發什麽瘋，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姐剛才還和我通電話呢，我理解，我姐到現在還沒放棄，一直折騰著，的確很讓人頭疼，特別對於身為丈夫的你來說，更是煎熬。”

    深吸一口氣，話鋒一轉：“可你要記住，當年是你明知道這瓜不甜，卻還要死乞白賴地強扭下來，怪得了誰？再往前裏說，你要是不去跟瑪鬱琳扯犢子，讓我姐負傷遠走他鄉，她會遇上花倬雲麽？說到底，你們有今天，全都是你作的，你要是覺得忍受不了，那就把她還給花倬雲，看在十幾年的夫妻情和她把你兒子養得這樣好的份上，好聚好散吧！”

    在程宇蓮心慌意亂，機關槍似的嘟嘟後，沉默片刻，謝誌霖莫名其妙怪笑出聲，隻是那笑聲聽得人一陣緊過一陣的悲慟，他說：“宇槿倒下去了，全都是血啊，是我撞的，黃泉路很可怕吧，不過沒關係，我會陪她一起走，假如真的有來生，我發誓，會從初相見就對她一心一意，絕對不會讓亂七八糟的男人和女人夾在我們之間……”

    後來，程宇蓮明白過來，謝誌霖一直怨恨著她，所以才會在撞倒程宇槿的瞬間，連車都沒下，直接給她打電話，因為她在意她姐姐，所以謝誌霖用這種方法報複她——哈，你不是一直說要彌補宇槿麽，到頭來還不是讓她帶著遺憾離世？要不是當初你在我和宇槿之間橫生是非，我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悔吧悔吧，這輩子都別想走出去了！

    當時程宇蓮沒那麽多細思量，滿腦子隻一個念頭：假的，開玩笑的，我要馬上飛到姐姐身邊去。

    最是遵規守紀的程宇蓮，一連闖過幾個紅燈，直衝到案發現場，一眼看見倒在血泊裏的程宇槿，打開車門，差點栽個狗吃屎，穩住身形後，跌跌撞撞跑上前。

    程宇槿的雙眼圓睜，瞳孔已經散大，眼淚流淌過難得一見精描細繪的臉龐，嘴角的血還在滴滴答答地淌著，襯得肌膚白得刺眼——她程宇蓮的姐姐，的確死了……

    最後這一麵，烙印在程宇蓮腦海中的是程宇槿臉上心有不甘的悲涼，還有手上死命攥著的，花倬雲送給她的銀鏈子，落在血泊裏的吊墜，正麵朝上，荼蘼花紋被光耀出詭異的寒芒，和下麵觸目驚心的猩紅交織成一張大網，將程宇蓮籠罩其間，一眼看過去，就像飛蟲撞進蜘蛛網，越掙紮越束縛，最後隻能無力地等待結局。

    程宇蓮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落了地，與謝誌霖一左一右跪在程宇槿兩側，顫著手去觸碰程宇槿還溫熱的臉，沾了一手血，瞬間回過魂，哭喊出聲：“姐，這樣一點都不好玩，你起來，花倬雲不是還在車站等著你去見他麽，他真的很愛你，就算誤會你，可還是對你不死心。”

    “還有你的小水母，她也沒死，隻是暫時找不到，但你也說了，她生命力那麽強韌，早晚有一天，我們會找到她的。”

    “姐，快起來，你盼望多年的‘美滿’就在咫尺之遙，隻要你起來，就沒人能再阻止你們一家三口團聚，你們還這麽年輕，後半生的路還長著呢！”

    “姐，當初是我錯了，我是膽小鬼，你起來，起來打我，罵我，求求你，不要這樣懲罰我，姐，我知錯了，知錯了……”

    可拿出百分之二百的誠意哭求，人已經死了，又有什麽用呢？

    這天晚上，謝誌霖躲在衛生間，割腕了，隻是他被拘留之後，嶽靜姝也格外拜托警察，說他精神狀態明顯不對，讓警察幫忙留心一下，所以發現很及時，搶回半條命。

    盡管如此，可謝誌霖還是沒等到宣判就猝死在看守所，當真說到做到——隻要程宇槿嫁他，餘生他會竭盡全力守護她，不管她去哪裏，他都會亦步亦趨地緊跟她……

    當時被程宇槿抓在手裏的銀鏈子，大家輪流去拉拽，沒一個成功的，沒想到謝南城來到，輕輕一扥，就拉出來了。

    然後，謝南城失蹤，在外麵闖了禍，被接回來後，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

    再然後，程文柏身體極速衰敗，終至抱憾離世，也是死不瞑目，臨終之前死命握著程宇蓮的手，淚如雨下：“宇蓮，你姐姐的死亡，不是誌霖一個人造成的，我們大家都是幫凶，錯了就是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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