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換做安澤宇在這，為了增加效果，十有八九要嘴皮癢癢地補上兩句：“你看旁邊謝叔多帥，再看看自己，會被比下去的，過去說‘女為悅己者容’，現在更講究‘士為悅己者容’，吧啦吧啦……”

    那家夥絕對幹得出，但埃吉爾和再依依卻幹不出這種類似傷口撒鹽的事情，盡管“衝擊療法”，也就是“情緒充斥法”，也是一種比較常見的治療手段，讓病患置身於他所恐懼的情景之中，以收物極必反之效，從而消除恐懼。

    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掌握好尺度，一個搞不好，就把人給搞瘋了，那還不如不治療。

    好在看到再依依，花倬雲顧及她也是個還在住院的病人，所以十分服順，同意離開，奈何腿腳非常不靈便，總也邁不開步子，他扭頭去看墓碑上程宇槿的遺像，笑得像是得了失心瘋。

    “宇槿是舍不得我離開麽？放心吧，這次我絕對不會再食言，你就在這，我哪兒也不去了，你不是一直想見見我們女兒麽，她長得很像你，宇蓮將她視若己出的寵愛著，我這就回去找她，帶她來見你，我們一家三口也該團圓了……”

    笑著笑著，眼淚又滿溢出來——中間隔著生與死的距離，再怎麽努力，也沒辦法做到真正的“團圓”！

    且不說長眠於此的程宇槿再也聽不到花倬雲的溫言軟語，即便她泉下有知聽得到，在明知陰陽兩隔的情況下，以她的為人，也是萬萬不可能拖累花倬雲，畢竟她是那樣深愛著他，全心全意望著他好，不然也不會在身懷有孕的情況下，還鼓勵他在那個信息閉塞的年代，遠渡重洋去追求夢想。

    是個人就知道，此刻花倬雲之所以邁不開步，不過是長時間保持一個動作，腿腳麻痹外加身體虛弱所致，可自欺能讓他心裏暫時好受一點，旁人又怎麽忍心戳穿他——至少死而有靈還有再見的機會，死而灰飛煙滅，那心靈的缺憾，就再也沒辦法彌補了。

    安靜的站在花倬雲另一側，伸手攙扶他的再依依，聽著花倬雲的表現，再聽著他說的話，感覺心髒就好像被人拿刀切割著，如果給這種狀態的花倬雲知道，不僅他的妻子長眠於此，他的女兒更是淒楚離世，連骨頭渣子都不知道哪兒去了，他還能承受得住麽？

    見花倬雲的確走不了，埃吉爾示意再依依幫忙將花倬扶到他背上。

    待背起來花倬雲，埃吉爾轉身看向再依依，以眼神詢問她走不走。

    再依依抿抿嘴，到底還是說出來：“我想和槿姨說兩句，你先背義父下山，我馬上就到。”

    埃吉爾轉頭看向程宇槿的遺像，就像和活人打招呼一樣，衝著遺像點點頭，然後麵對再依依：“說完再下來，不用著急。”話罷，背著單薄狼狽的花倬雲，邁步離開。

    墓前隻剩再依依一個人之後，她半蹲下來與墓碑上的程宇槿保持視線持平，眨眼工夫眼眶就濕了，可嘴角卻勾上去，是在努力微笑吧。

    “媽媽——在我養母死後，我一直反複重複一個夢，在夢中，你終於來找我，我唱著‘世上隻有媽媽好……’，幸福地衝進你張開的懷抱，一聲接一聲，不會疲倦地呼喚‘媽媽’、‘媽媽’、‘媽媽’……”

    “後來遭遇一些事，我也曾經懷疑過你和爸爸，幻想找到你們，能夠當麵大聲質問你們，為什麽生下我又拋棄我，如果不想要我，就不要讓我降臨人世——在那些被蘇爽折磨，被謝南城冷落的日子裏，尤其想要這樣問問你。”

    “但不管怎樣埋怨，更多的還是渴望能給你和爸爸接納認可，就像爸爸努力做學問，想要得到你的認可一樣的心理，所以我也很努力呀！努力學習，努力生活，在那些沒人愛的日子裏，努力地愛著自己，小心翼翼保護著自己的心，不讓它受到傷害。”

    “就算遭遇再不公的對待，我也沒想過要因別人的過錯而輕賤自己的生命，隻可惜，命運總喜歡和我開玩笑，在我那麽努力保護著自己的時候，還是不小心墜樓了。”

    “不過老天又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可以重頭來過，更讓我知道當年的舊事，明白你和爸爸深愛著彼此，分別並非出自本心，而你一直沒有放棄尋找我，你很愛我——出乎我意料的愛我，謝謝你媽媽，我也愛你！”

    “是的，不管變成什麽樣子，我始終都是你的‘小水母’，可除去埃吉爾之外，沒人知道這件事，包括我的爸爸。”

    “可爸爸明顯不能接受失去你的事實，我該怎麽做，才能讓他接受這種有悖常理的現實呢？如果不去努力讓他明白我還在，真擔心他徹底陷入絕望啊……”

    那廂，背著花倬雲走到停車場的埃吉爾，將花倬雲放下來，攙扶他鑽進後排座，給他係好安全帶後，又把再依依事先買好的麵包和牛奶遞給花倬雲，說他餓了好久，暫時補充一下，稍後回到市區再用些營養粥。

    花倬雲嘴唇翕張幾次，卻沒能發出一點聲音，好像不在程宇槿“麵前”，他整個人瞬間頹靡脫力，連舌頭都沒辦法驅動，勉力點頭算作回應。

    確認過花倬雲問題不大，埃吉爾跟他說放心不下再依依，想要回去瞧瞧。

    自認為已經給埃吉爾和再依依添了不少麻煩的花倬雲，聽到這些，竭力擠出聲音：“我沒事，你快去吧！”

    得到花倬雲的回複，埃吉爾快速跑回程宇槿墓前，因為再依依太過關注，並未察覺到埃吉爾的靠近，所以給埃吉爾恰好聽到再依依飽含多種複雜情感的輕呼：“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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