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醒過來，可謝南城感覺腦袋還是黏黏糊糊的，起身去往衛生間，尋思著洗把臉清醒清醒，來到洗臉台前一抬頭，對上鏡子差點嚇一跳，最後瞪大眼睛仔細看，才不得不確認，鏡子裏那個像流浪漢一樣邋遢的家夥，果然就是他自己。

    原本進來要洗臉的謝南城，這會兒倒是不急著放水，而是傾身靠前湊近鏡子，拿手捏著自己的臉，左照右照，好像在尋找些什麽。

    謝南城肌膚底子好，細皮嫩肉完美得可以代言男性護膚品，都不必後期修圖PS那種，此刻隻是臉頰凹陷，胡子拉碴，皮膚倒是沒什麽問題。

    他這會兒在找的，是那天再依依在他臉上留下的痕跡，當時他頂著左右兩邊臉各四道紅彤彤的指印走在醫院大廳，回頭率簡直是前所未有的高。

    甚至還有兩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略小聲的議論：“嗷嗷，頭一回在現實生活裏看到這麽好看的大活人。”

    “不過那紅紅火火的印記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可能是在玩cospy吧。”

    “大哥哥也玩cospy？”

    “你還真是少見多怪，別說二十多歲的大哥哥，就是四五十歲的大叔大嬸也都玩啊，下次漫展我帶你去開開眼界。”

    謝南城的臉，長得顯年輕，極具欺騙性，當時他心不在焉，連別人當他的麵議論，他都沒反應過來，直到後來照鏡子才發現。

    他極度憤怒：“那個欠收拾的蠢女人，常言道，打人不打臉，她還專門挑臉打，麵對野男人的時候，就是柔情似水，對上原配正夫，就拳腳相加，還有天理麽？”

    人家隻是隨機應變，麵對特殊情況扇了他兩巴掌而已，他就鬱憤難平，似乎全然忘記當年自己曾借由頭想要活活掐死人家的過分做法——特別他找的由頭還是她傷害了他的“情婦”和“未出生的孩子”，而今人家扇他，也不過是想叫醒他，讓他回去見他奶奶。

    可若不如此，還能怎樣，承認自己當年做錯，那樣還有什麽臉死賴著人家不放？一旦放手，就像夢中一樣，再也不能去糾纏人家，眼睜睜地看著她和別人雙宿雙棲，他做不到啊！

    已經過去好幾天，哪裏還能找到一點點印記？謝南城的表情有點落寞，不想看到自己這副德性，低頭洗臉，再抬頭，似乎原地滿血複活，麵對鏡子，鬥誌昂揚：“再依依，你攤上事了，攤上大事了——沒聽過老人家常常念叨‘老虎屁股摸不得’。”

    謝南城說完那話，突然感覺哪裏不對，眨眨眼，摸摸臉，“啊呸！我這是臉，不是屁股，呸呸呸！”搖搖頭，拍拍嘴，“剛才不算，重說：再依依，你給老子等著，居然敢打老子的臉，回頭看我怎麽把你屁股揍開花！”從表情到動作，簡直就是個典型的戲精。

    其實內心深處住著個阿Q的，大有人在——麵對無能為力的現實，也隻能靠假想中的勝利，在精神上尋求安慰……

    心裏稍微舒坦一些過後，謝南城才覺察到胃裏空落落的，想那埃吉爾，雖然從“鋼琴王子”轉型成“海上漁夫”，可每每出現在人前，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情敵相輕，埃吉爾就算穿著簡單的格子襯衣搭休閑褲，在謝南城眼裏也是刻意裝扮過。

    碾壓埃吉爾是做不到了，但總不能輸給人家，所以謝南城盡可能把自己拾掇得幹淨清爽，然後才走出衛生間。

    確定謝奶奶暫時不會醒，而護工就在病房外候著，謝南城慎重其事托付過後，下樓覓食去了。

    文正醫院的食堂，可以說是高端大氣上檔次的，但謝南城並不想往人多的地方紮堆，他的車又不在，想著打輛車，可這裏畢竟是醫院大門口，打車的乘客裏不乏老弱病殘，他不好意思跟人家搶，一連讓了幾輛後，想著還是叫一輛網約車過來，可掏出手機才發現沒電了。

    突然想起之前，麥冬給他打電話，好像說知焉出事了？

    心下一緊，哪還顧得上叫車去吃飯，再者說，兜裏又沒剩幾個領錢，手機沒電，難道去吃霸王餐麽？轉身就想折返回醫院去充電。

    可就在謝南城轉身的同時，一股難以形容的臭氣撲麵而來，差點熏吐了他，當著人家的麵捂鼻子是很不禮貌的行為，所以謝南城克製住抬手的衝動，抬眼看過去，對上一張真正屬於流浪漢的臉，不過總感覺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張臉，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對方一雙小眼睛，迸發出饑餓多時的流浪狗看到肥嫩的肉骨頭一樣的光芒，慢慢咧開皸裂的嘴唇，露出一口排列不齊，前門殘缺的牙齒，嘿嘿一笑：“我的好姑爺啊，我是你老丈人！”

    這話可把謝南城給嚇著了，盡管他瞧著對方眼熟，可不管咋看，對方也和再泊鈞不沾邊啊，該不會是個神經病吧？

    這個世界很凶險，不管是遇到大型禽獸還是神經病，硬懟容易出事，就是普通人“你瞅啥？”“瞅你咋地！”也能掐起來，所以謝南城選擇溫和地搪塞：“抱歉，你認錯人了。”說著就要繞過去，結果卻在擦肩而過之際，被對方一把抓住，明明努力笑出諂媚的模樣，可到了謝南城眼裏，卻感覺對方的表情朝著詭異的方向發展，他皺著眉頭重複，“抱歉，你這認錯人了。”

    對方頭戴一頂灰撲撲，粘滿不知什麽動物絨毛的鴨舌帽，腳下蹬著一雙看不出本色的人字拖，大熱的天，卻穿著一套髒兮兮的春秋季長袖夾克衫搭配破洞牛仔褲，不是時下流行的那種特意做出的破洞，而是不小心被剮蹭出的破洞，褲腳也磨破，這造型，往廣場一蹲，立馬就能開張要飯……

    見謝南城執意要繞過去，對方情急之下，另一條胳膊也抬起來：“不會認錯的，你是謝南城，我的豪門貴女婿！”

    謝南城目光掃過去，明白腐臭味的來源，這個揪著他不放的老男人，他少了一隻手，傷口處理得不太好，肉眼可見有膿液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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