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錫予身後的詩涵，怯怯探出頭來，小小聲地說：“再錫予畫得特別好，就像真的一樣，他說等畫完後，要選出幾幅最好看的，一幅送給他媽媽，一幅送給過澳大利亞的文宇哥哥，還要畫一幅特別可愛的送給你。”

    知焉轉過頭來，目光冷淡的瞥向詩涵，沒有說話，卻把詩涵嚇得一嘚瑟，快速藏回錫予背後。

    到這裏，錫予再開口，不複之前的柔聲細語，而是變得強硬起來：“謝知焉，不要認為活活餓死自己會嚇到誰，不在乎你的人，哪怕你把自己搞得再淒慘，人家知道了，隻會把你的任性當做詆毀你的新理由，真正傷心難過還是關心你的人，我媽媽說，做‘仇者快，親者痛’的事情，是最愚蠢的了。”

    知焉飄忽的視線終於對上錫予，但目光沉沉浮浮，還是沒有說話。

    錫予挑起下巴：“適者生存，是這個世界的法則，你這樣為難自己，實際上就是在進行自我淘汰，現實就是這樣殘酷，自怨自艾沒有用，可以戰勝自己負麵情緒的人，才是真正強大的，可以很好的去適應這個世界的人。”

    知焉喪失血色的嘴唇翕張幾次，終於擠出沙啞的聲音：“錫予，像我這樣任性，別說疼愛自己的，就連自己喜歡的也傷害，你沒忘記吧，就在不久之前，我還把你推下樓，實話實說，你當時是不是特別討厭我？”

    錫予歪頭微笑：“你又不是故意的。”

    知焉扯扯嘴角，視線飄向錫予身後：“但對你身後那個小可憐卻是故意的。”

    錫予微微側目，沉吟了一下，才說：“詩涵沒有埋怨你，所以跟我一起過來看望你，她隻是有點害羞，既然她都沒有討厭你，我為什麽要討厭你呢？”

    知焉目光閃爍：“你看，我們認識沒多久，你就看到了，我不但是個壞心眼的醜丫頭，還搶走原本屬於你的幸福，我變成現在這樣子，隻是印證了惡有惡報而已，你完全沒有必要過來安慰我。”

    錫予端正表情，一本正經：“百度百科注釋：‘熊孩子，常形容調皮的孩子，歲數小不懂事，並且沒有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根據這些界定，你就是個典型的‘熊孩子’，但這段話的重點是‘家庭教育’，你隻是被你媽媽害了，這不能全怪你，你還小，一切都來得及，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不正是你名字的由來麽？”

    又是一段沉默後，知焉垂下眼皮，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老半天，喃喃地說了句：“她很幸運呢！”

    守在旁邊的醫生，早被驚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兩個五歲的小孩子會聊出這樣的對話，早慧的孩子他也見過，其中不乏嘮著成人嗑的熊孩子，但多半都是照貓畫虎，從各種渠道聽來的段子，生搬硬套到他們的對話中去，就好比很常見的小狗算數表演，它能選對正確的答案，並不意味著它擁有運算能力，隻是人類通過一段時間的訓練，令小狗對主人的語言產生特殊的反射弧。

    但錫予和知焉的對話，明顯不是鸚鵡學舌的套用。

    震驚過後的醫生，抬手摸摸錫予烏亮柔順的頭發：“小帥哥，你懂得真多！”

    錫予抿嘴微笑：“以上的話，全都是跟我媽媽學的，其實呢，有些東西我也是一知半解的。”

    這頭發的手感真不錯，醫生越摸越上癮：“還是個謙虛的小紳士。”

    這段不算太短的小插曲，醫生如實轉述給謝南城聽，聽得謝南城驕傲中夾雜些許心酸，心情很是複雜，不由憶起他被車撞之後，恢複意識後，察覺到病床邊有人，當時太疲憊，沒有馬上睜眼。

    正是因為沒有馬上睜眼，接下來就體會到撞大運的激動心情——先前一直認為很討厭自己的兒子，原來隻是裝作不喜歡，小家夥柔軟的嘴唇落在他臉頰上，那一瞬給他的觸動，不亞於2006年，他在蛋糕店外與緹恩的重逢……

    時過境遷，回頭再看走過的這些年，其實老天待他真不薄，幼時失去愛情至上的生母，但沒多久就遇上真心實意寵愛他的繼母；後來失去繼母，又得到緹恩的撫慰；認為再也見不到緹恩，不想她又換了個軀殼，繼續守護著他；時至今日，他不但獲悉合法妻子就是緹恩的真相，還收獲如此聰慧體貼的兒子。

    再聽聽他兒子說的那些開導知焉的話，“真正傷心難過還是關心你的人”，現如今，除去他之外，還有誰真正在乎知焉的健康和感受，可見他兒子還是在替他著想，忍不住默默地說：“謝南城啊謝南城，你何德何能？”

    當天下午，知焉休息得差不多，清醒過來，護工通知謝南城，並準備好流食，打算喂知焉吃一點。

    謝南城想要單獨和知焉說說話，就接過護工的托盤，邁進知焉病房。

    聽到腳步聲，視線對著窗外天空的知焉轉過頭來，見是謝南城，神色複雜。

    謝南城簡直來到病床前，將手中的托盤輕輕放在床頭櫃上，拉過椅子坐下來：“知焉，感覺怎麽樣？”

    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謝南城的知焉，眼圈逐漸泛紅，半天，啞著嗓子說：“我很疼——”抬手拍胸口，“這幾年，這裏一直都不好受，蘇爽她非但不是個好女人，更不是一個好媽媽，她一直讓我很痛苦，到頭來，沒有最過分，隻有更過分……我很疼，真的很疼很疼，現在更疼了……”說話間，淚水滿溢出來，稀裏嘩啦。

    謝南城眼底浮現憐惜，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坐在床沿，伸手輕輕將知焉扶起來，攬入自己懷抱：“不疼不疼，爸爸在這裏，一切都過去了，你好好吃飯，一定會盡快好起來。”

    知焉伸手環抱住謝南城，用腦門在他懷中蹭了蹭，最後尋找一個舒適的位置停下，喃喃地說：“她很完美，你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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