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態幾乎與常人無異的謝奶奶也出聲附和：“都是一家人，說什麽外道話，錫予還喜歡吃什麽，說出來我記著，明天讓你蘭姑奶奶做給你吃。”條理也很清晰。

    畢竟是大家閨秀，這輩子衣食住行都靠專人打理，廚房進是進過，但菜刀和鍋鏟什麽的卻沒摸過，更別提什麽廚藝，這點比起秦淑離，差距夠上十萬八千裏，所以“我做給你”這種話，謝奶奶就算豁上老臉也說不出。

    但借花獻佛又好像沒什麽誠意？於是謝奶奶馬上補充說：“我不會，但是可以學著做。”表情很認真。

    錫予麵對謝奶奶，甜甜地一笑，模樣乖巧地說：“多謝太奶奶。”抿抿嘴唇，“我喜歡吃的東西，都是媽媽順口的。”

    謝奶奶噎了一噎，表情有點尷尬。

    其實換個時間、地點和人物，錫予這麽說完全沒問題，畢竟正常情況下，人的飲食習慣是由家人培養出來的——從大處著眼，各國都有自己的飲食文化；往小裏去說，你家主食是麵，我家主食是米……

    但在謝家這麽回答謝奶奶的話，就好像多了一分挑刺意味兒——錫予看到謝奶奶表情後，又笑著補上一句：“我聽媽媽說過，她大病初愈來到這裏，衣食住行受到蘭姑奶奶細致照料，所以媽媽喜歡吃什麽，蘭姑奶奶肯定一清二楚。”轉頭看向蘭姑，“蘭姑奶奶，我說的對吧？”

    被突然點名的蘭姑，短暫愣怔後，開懷地笑起來：“是啊，你媽媽喜歡吃什麽，我都深深地記在腦子裏了”抬手點點自己的頭。

    錫予站起身，橫挪一步離開座椅，朝著蘭姑端端正正彎腰行禮：“我媽媽之前多受蘭姑奶奶照顧，我代表外公、外婆以及我自己，多謝您了。”

    這樣慎重其事的道謝，都把蘭姑搞得不好意思了，忙不迭地起身：“你這孩子，快別這樣，那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聽完這段對話，安澤宇忍不住衝錫予豎起大拇指——以一個五歲孩子的心智，短短時間內，既讓從前傷害過他母親的太奶奶碰了個軟釘子，緊接著又給打上“玻璃心”標簽的太奶奶一個台階下，最後又從正麵頌揚了一番從前關照過他母親的蘭姑奶奶，這腦筋的彎兒轉得，實在溜！

    謝南城也在短短時間內，體會到了“緊張”、“驚歎”和“自豪”等情緒，心路起伏稍微有點大，臉上的表情比剛剛還呆。

    安澤宇默默在心中誇讚過錫予後，還是覺得舌頭癢癢，忍不住接茬：“哎呀，蘭姑你就不要這麽客氣了，什麽應該不應該的，要是這麽說，諸如‘禁止有配偶者與他人同居。禁止家庭暴力。禁止家庭成員間的虐待和遺棄。夫妻應當互相忠實，互相尊重’，可都明確地寫在《婚姻法》總則裏麵的，可某些人還不是完全不放在心上？”

    這麽說得有點過了，換個場合，謝南城一準操起手邊湯碗砸過去，但此刻他老婆，兒子還有貌似病愈的奶奶都睜眼瞅著呢，呃……狗咬人一口，人不能咬回去不是？自我安慰過後，謝南城表現得頗有氣度，一笑而過。

    安澤宇吧嗒吧嗒嘴：“看你這模樣，不由讓我想起懵懂幼兒時期看過的一部動畫片。”

    狗嘴吐不出象牙來——謝南城白了安澤宇一眼，沒按照這貨套路出牌，就是不問什麽動畫片。

    謝南城以沉默的方式拒絕配合，不懼冷場的安澤宇抬起左手，拿食指撓撓額角，笑嘻嘻地自接自話：“故事梗概好像是四隻爬行綱，因為藥物導致基因變異，跟著一隻人形大耗子混社會……”

    “嗬，我是忍者，你是神龜？”忍無可忍的謝南城，選擇開懟。

    安澤宇笑得賊眉鼠眼：“理想中的風度呢？”

    謝南城淡定冷笑：“人敬我一尺我還他一丈——這是處世的基本法則。”

    安澤宇咂舌：“嘖好也是你，壞也是你，誰讓咱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還是識時務一點吧！”接著長籲短歎起來。

    謝南城瞪著安澤宇，咬牙又切齒，唇語：“真是個礙眼又礙事的混蛋。”

    回到座位的錫予，姿態板正地端坐，他先前要發言，但被謝奶奶打岔，隨後安澤宇又跟謝南城來了一番唇槍舌劍的較量，讓他都沒機會接茬，看著安澤宇露出偃旗息鼓的架勢，他輕咳一聲將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引回自己身上，接著把視線對上謝南城，展露乖巧微笑，抿抿嘴開口：“連太奶奶都說，無須在意端你家飯碗這件事，換言之，也就是不必顧忌‘吃人嘴短’的老話，對吧？”

    又見陷阱——然而這次下套的卻是他親兒子，在這非常時期，哪怕粗糙的陷阱下麵藏著萬丈深淵，他也得咬緊牙關，嚐試著去踩一腳啊……謝南城賠上笑臉，盡可能保持慈父表情，捏著嗓子說：“對啊，你太奶奶說咱們都是一家人，什麽你的飯碗我的飯碗的，你有什麽問題就說吧！”

    錫予歪歪小腦袋，笑得一臉天真：“那我就說了。”

    看著錫予的笑臉，被哄得五迷三道的謝南城，連連點頭：“說吧說吧。”

    錫予嘴角的笑朝著邪惡角度發展：“可以拜托你不要這麽笑麽？”

    從前錫予心底冒壞水，毒舌淩虐他人，被再依依責罰，他都會一臉委屈的小表情，四十五度角仰視再依依，奶聲奶氣地說：“大人們不都說，像我這個歲數的小孩子，說話不必忌諱，哪怕是說了不吉利的話都沒有關係麽？”

    是的，倚仗“童言無忌”這個老觀點，錫予笑裏藏刀地硬懟過不少說得上話，但又做出叫他看不慣的行為舉止的家夥，安澤宇乃個中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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